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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


  方倍怔怔地看着冯乙,患难见真情。

  “我们从事文字工作的人,更不应惧怕艰辛,试想想,一个个字写出来,平面,黑白,要与七彩活动声响变化无穷的电子娱乐争知音,多么艰巨!”

  方倍一直点头。

  “方倍,你不怕,你做得到,搁下大小姐架子,更是一条好汉。”

  方倍沉着下来,她握着拳头,“多谢激励。”

  “随时效劳。”

  “送我回家吧,我担心家母。”

  回到家,看见母亲已经在签署文件。

  方倍问司徒律师:“我们搬往何处?”

  “我替你俩租了一间公寓,两房两厅,待风波过后,另作打算。”

  “我俩?我父亲呢?”

  “他回亚洲,暂时不会回来。”

  方倍不置信,“他丢下妻子?”

  律师说:“把他拖下水一点好处也无。”

  “不是说有难同当吗?”

  孙女士忽然插嘴:“不不不,有难独当。”

  她笑了,笑声比哭声还难听,不过,见过大场面的她始终没有流泪,她这样说:“是我错,这是果,这不是因。”

  非常快,像一块大石落到井里,急坠,轰地一声,水花四溅,已经到底,抢救再也不及。

  搬家那天,方倍到图书馆,回程一时不察,竟回到老家,只见人去楼空,大门紧紧锁着,这才如梦初醒,她垂头回到公寓。

  家具刚刚放妥,管家一身汗,正在替她整理床铺,只见客厅只有老房子玄关那般大小,她走到床边,轻轻坐下。

  管家抹了抹汗,坐到她身边,“小倍——”她忽然哽咽,这叫做家道中落,四个字解释一切。

  方倍问:“我妈妈呢?”

  “她往日本办事。”

  方倍茫然问:“你睡在什么地方?”

  管家再也忍不住,她哭诉:“我已被辞退,小倍,以后,你得照顾自己。”

  方倍要过片刻才听懂,“你们都不与我住?”

  管家抹干眼泪,“你母亲说你不再需要保母。”

  方倍低头,“她说得对,我应当照顾自己生活起居。”

  “我教你用洗衣干衣机,吸尘器在柜里,厨房有炖锅,做难汤其实很容易,我不舍得走……”

  方倍问:“你有地方可去吗?”

  “太太一向对我周到,五年前地方最低潮之际她助我买入一间平房。”

  “啊,那我放心了。”

  “她也付我丰裕的遣散费。”

  方倍点点头,她忽然跳起来,“我的生活费呢?”

  “你放心,司徒律师管理你的教育基金,事情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坏,这一切不过是防对方抄家。”

  方倍不住摇头,既有今日,何必当初。

  “希望过一阵子风平浪静,太太又再叫我回来。”

  方倍虽然年轻,却也知道,这是不可能的事。

  “我每个星期会来看你,给你处理家务。”

  “不,亲爱的瓜达露比,你的责任已经完成,你不必为我担心,许多十七八岁少年留学寄宿,比我更加能干。”

  “这是司徒给你的本月零用,他留下一辆小小房车给你应用。”

  方倍我:“看,我这环境已经比许多人她。”

  她取出笔记开始写专栏,全神贯注,做到一半口渴,抬头,才发觉置身陌生环境,她愣住半晌,突然醒悟这狭小公寓往后就是她的家,不由得悲从中来。

  管家对她说:“我走了,明天再来。”

  “不用再来,我不会给你开门。”

  “我已配多一条门匙。”

  方倍急说:“喂,我约会男伴,你闯进来,可大大不便。”

  “那我事先说声不好意思。”

  老好管家走了。

  像那些绣像小说里的落难书生,至少她还有一个忠仆,厨房有意大利菠菜面及香浓咖啡,还有一大盘羊腿,她都替小倍想好了。

  傍晚,冯乙咚咚敲门,他擒着白汁龙虾及素蛟,满脸笑容说:“赶快趁热吃,吃饱了比较不那么愁苦。”

  方倍啼笑皆非。

  冯乙打量好的新居,作出吃惊的样子,“啊,方舟,你现在同我们一样了。”

  方倍摇摇头,“不,”她一点也不生气,亦不怨怼,“你们比我能干。”

  冯乙说:“我仍然爱你,不会更多,不会更少。”

  方倍默默点头,像那些落难书生,她还有一个患难之交,夫复何求。

  冯乙告诉她:“华文报获财团收购,我们换了老板。”

  方倍的心一动:“是谁?”

  “极之神秘,可是对我们动作情况十分了解,一上来便把两个爱在社团吃喝吹的老人家开除掉,平日我最讨厌他们剔着牙签的模样,此刻又觉恻然,往后,他们日子怎么过?”

  方倍喜问:“你升上去了?”

  “是,我心惊胆颤。”

  “恭喜你死我活,你见过老板没有?”

  “我只见过公司律师。”

  方倍站想来,“真奇怪,难怪律师们业务越来越兴旺,什么都借他们嘴巴说出来,普通人讲话已不算数。”

  “会计部人事部广告部全体新人,平均年龄艰险似只得十八岁,气象一新。”

  “老板最终会出现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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