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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


  方中信替我拉开车门,让我坐好,才与他们寒暄。

  我觉得那位先生与原医生对老方都颇为冷淡。

  老方回到车子来咕哝:“一直瞧不起生意人,真没意思。”

  我劝慰他,“何必要人看得起。”

  他听了这话,开心起来,“对,只要你看得起我,我就是个快乐的人。”

  我也禁不住笑。

  他又忧心起来,“那个年轻男人是谁?”

  “他们叫他原医生。”

  “他为什么像要吞吃你?”

  “不要开玩笑。”

  “真的,”老方固执起来似一条牛,“这种男人,一看到略为平头整脸的女人便不放过,势凶如狼,说不定明天就追上门来,你没有告诉他住哪儿吧?”

  “我相信原医生不是坏人,你别瞎七搭八。”

  “这么快你就帮他?”

  “老方,我不认识那个人,我不知道他是谁,看,你放过我好不好,”我怪叫救命,“我们还不够烦吗,你还要无中生有?”

  他沉默一会儿。“对不起。”

  “不,我对不起你。”我无精打采的说。

  “夫人打算帮你?”

  “她古道热肠。”

  “她真可爱,可是不知恁地嫁了个如此阴阳怪气的男人。”

  “何用你多管闲事。”

  “不是吗,说错了吗,”老方说:“初见夫人,我才十六岁多些,真是惊艳,回家好几个晚上睡不着,老实说,要是她云英未嫁,我发誓追她。”

  “她年纪比你大,”我提醒他。

  “又何妨?连这些都斤斤计较,如何谈恋爱?”

  我忽然明白为何那位先生对老方冷淡,原来他一直单恋夫人。做丈夫的自然对这么一个神经兮兮的小伙子没好感。

 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。

  “笑什么?”他眼若铜铃。

  “老方,别吵了,我可能快要回去了。”

  他没有回答,把车子开得要飞一般。

  我知道他心中不快,我何尝不是,再想找一个这么肯为我设想的人很难,那边的那一位,如果有十分之一这么关心我,我都不会把车子驶上生命大道。

  该段婚姻生活令人奄奄一息,勉强而辛苦的拖延着,因为不想蹈母亲与外祖母的覆辙。

  原来不但相貌性格得自遗传,命运也是,一代一代延续,难以挣脱注定的情节。

  倘若能够回去,恐怕要提出离异了。方中信令我懂得,男人真正关心女人的时候,会有些什么自然的表现,这是本能,这是天性,所谓做不到,即是爱得不够。

  我握紧他的手。第二天我们带爱梅到海洋馆。

  她像是有第六感,粘牢我不放,一刻不让我离开她,同我说话的时候,双目凝视,似要用眼睛摄下我的形象,永存脑海。

  我们探访许多珍罕的鱼类,买了图片说明书,向小爱梅朗诵出来。

  不一会儿身边聚集一大堆小朋友,他们都听故事来了。不由得令我想起自己的孩子来,每当弟弟或妹妹问起任何事,我都不耐烦的答:“为什么不问智慧二号呢,妈妈并不是百科全书,”甚或加多一两句牢骚,“我倘若有那么能干,也不会做你们的奴隶了。”弄得他们异常没趣,这全是不应该,回去都得改掉。

  方中信说这几天是他所度过的假期中最好的一个。

  小爱梅说,下次要把陆君毅也叫来。

  她念念不忘于他,怪不得后来终于嫁给他。你怎么解释感情呢?

  他们的交往这么早就开始,百分之一百纯洁,完全不讲条件,最后青梅竹马的有情人终成眷属,应该是人间最美好之婚姻,但在生下我不久,他们竟然分了手。

  一点保证都没有。

  海洋馆有人造潮汐,发出沙沙声,一下一下拍着堤岸,我们坐在岸上亭子吃冰淇淋。

  我轻轻问小爱梅:“你喜欢方叔吗?”

  她点点头。

  “以后与方叔一齐生活,好不好?”

  她看看方中信,问我:“你也与我们在一起?”

  我很难回答。

  “你是方叔的太太,”她先回答自己,“当然与我们一起。”

  说了这句话她放下心来,独自跑开,去看会跳舞的海鳗。

  我与方中信苦笑。

  当日夜晚,夫人通知方中信,飞机已经准备好,十六小时之后出发,到某大国的太空署去见纳尔逊先生,为我的前途寻找答案。

  我问:“夫人有她自己的飞机?”

  “不,他们没有什么钱,同时也不大重视物质,飞机是朋友借出来的,叫云氏五号。”他停一停,“云家富甲一方,但很少露面,生活神秘。”

  “他们做什么生意,与你有业务往来?”

  “才不,”方中信叹口气,“云家做重工业及设计最新武器,在太空上操作的仪器起码有百分之六十是他们的产品。”

  我实时厌恶地皱起眉头。

  但老方说:“我做的不过是雕虫小技,不能同他们比。”

  我冲口而出,“做糖果有什么不好?令孩子们快活是至大的功德,不管幼童长大后成为救世主抑或杀人王,在他们天真活泼之际,都吃过糖果。”

  “陆宜,你待我真好,帮我驱逐自卑感。”他笑。

  “我是真心的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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