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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跳探戈需要两个人,祖斐一直没找到适合的舞伴。

  交通无故挤塞起来。

  祖斐看着风景,一边说:“我认识了一位先生。”

  沈培不大在意,没听懂。出来做事的人,每一天,随时随地,都可以认识好几位先生小姐,谁会特地提起。

  过一会儿,沈培才会过意来,不禁替祖斐高兴。

  她小心翼翼地说:“那敢情好。”

  “是。”祖斐答。

  “他约会你?”

  “不不,还没有开始,我想你代我打一个电话给他。”

  沈培暗暗好笑。

  没想到这些年头还用得着红娘,要命不要命,可见方祖斐对该位仁兄是另眼相看的。

  沈培用调侃的语气问:“说什么呢?”

  祖斐并没有听出来,她说:“说我的膝盖没事了。”

  沈培更加诧异,这算是什么密码,没想到方祖斐还保留着少女情怀,必要时使将出来,还十分妩媚。

  沈培没笑祖斐,待她出院后再说,不怕没有机会。

  当下只说:“把电话号码给我。”

  祖斐告知沈培,“他姓靳。”

  这样一说,她自己先想起来,这个姓字好熟,在什么地方听见过,咦,一瓶酒,一位姓靳的先生请她喝过葡萄酒……

  “祖斐,经过这一次,你就否极泰来。”

  “谢谢沈培。”

  “你不如谢周大姐,她说得再明白也没有,倘若发觉在下照顾不周,革职查办。”

  “沈培,你真客气。”

  “大姐对你是另眼相看的。”

  “这样吧,咱们俩平分大姐的一双眼睛吧。”

  沈培笑起来。

  到了医院,祖斐胃里那团棉花又回来了,一直默不作声,沈培也无言开解,拍拍她的肩膀,离去,作为朋友,仁至义尽。

  祖斐试图看小说,情节忽然枯燥起来,全然看不进去。

  没多久,护士进来替她做清洁程序。

  祖斐感到寂寞,对看护小姐说:“人到了你们手里,简单如俎上肉一般。”

  看护一想,果然是,忍不住莞尔。

  祖斐又说:“一点人权也没有了。”

  看护替她理好头发,医生进来,祖斐闭上眼睛。

  她自小念的是教会学校,什么都忘了,诗篇二十三篇是记得的,急急默诵耶和华是我的牧者,我必不致缺乏,祈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,领我到可安歇的水边……

  又怀疑这样临急抱佛脚是犯戒条的,矛盾十分。

  数不到二十下,祖斐看见头顶圆灯转动,不省人事。

  苏醒过来,口渴得要命,喉头有如火烧,又觉胸口梗塞,说不出话。

  只听见医生问:“她醒来没有?”

  祖斐闭着眼点点头。

  医生的声音传过来:“你安全了,好好休息。”

  祖斐没想到这一夜是最难挨的一夜,麻醉药药性已过,伤口剧痛,全身神经似要绷断。

  她落下泪来,低声呼叫:主啊你接我回去,我实在抵受不住痛苦。

  看护闻声进来,给她服药。

  祖斐心灰意冷,昏昏沉沉睡了过去。

  她并没有期望郑博文会来探望她,但至少志新应该出现。

  那日他几乎没咬着牙齿,拳击胸膛,应承抽空陪伴方祖斐。

  转眼就忘了。

  这便是应允与承诺。

  再过一天,能够起床的时候,祖斐也就原谅了他们。

  周国瑾率领一班同事叫花店送上大篮鲜花,沈培另赠一盆小小仙人掌。

  但祖斐渴望见到他们说说话散散心。

  实在无聊,祖斐缓步偷偷走到三楼育婴房去参观。

  帘子一拉开,隔着大玻璃,一式排着二十来三十张小床,躺着一个个小毛头,一点点大的五官,眼睛全部紧闭,有些张大嘴巴在痛哭,有些熟睡,有些蠕动,就这样来到世界上,从此做好做歹都要活下去。

  心满意足的父母没有想得这么深这么远,产妇由亲人掺扶着,面露微笑,指指点点,辨认孩儿。

  开始的时候都差不多,祖斐想,科学家艺术家政治家,士农工商,全部躺在摇篮里。

  一张张小小面孔使祖斐内心有种融解的感觉,站得有点累,她靠在墙上休息。

  “我扶你回房间吧。”

  祖斐一抬头,不由得惊喜交集:“靳先生!”

  啊,倒是他来了。

  祖斐立即紧紧闭上嘴,那三个字已经泄露太多机密。

  靳怀刚双手插在裤袋中,精灵的双目充满藏不住的笑意。

  祖斐放心了,原来他也不擅隐瞒心事。

  “看那些婴儿。”他说。

  “可不是!”

  “你累了,护士找你呢。”

  祖斐点点头,靳怀刚扶着她慢慢走上楼梯,正如上次一般,他有点困惑,希望有机会看到祖斐健步如飞。

  进入病房,祖斐看到一棵植物,绿色箭状叶子,小小花朵如一支支白色吊钟,她即时认出这是俗称谷中百合的铃兰。

  “你带来的?”

  靳怀刚点点头。

  祖斐探鼻子过去,一阵清香。

  就这么一点点意外之喜,已令她浑忘过去几日的痛苦。

  祖斐说:“五月份是法国人互赠铃兰的日子。”

  靳怀刚答:“难得你喜欢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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