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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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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冷笑一声,“我与人一无杀父之仇,二无夺夫之恨,闯什么祸?别小题大作,语不惊人死不休。” 哎呀呀,一个比一个厉害,叫我怎么应付? “你干么害周建国?” “啊,你替她出气来了。” “人家小俩口子好好的,你岂可横刀夺爱?” “如果真是好好的,我可破坏不了,物必自腐而后虫生。” “你这小妞恁地可恶!” “你同情建国,一口咬定她白我黑,我同你多说一句都是多余!” “喂喂喂,你别走,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同事?” 她又坐下来,收敛刚才嚣张的神情,沉思起来。 我松口气。 “你是谁?”她起疑,“如何晓得我在这里?” 唉,一则无人会相信我,二则天使这个身分也不甚矜贵,我胡诌:“我是私家侦探。” “呵,是谁聘请你的?” “史天生。” “他?他爱的还是周建国。” “你肯定?” “当然,不过建国时常给他脸色看,他抱着示威的态度,同我约会两次,即时被建国轰走。” “为什么又偏偏找到你?” “我失恋、寂寞、痛苦,只想有人陪着说说话、散散心。” “啧啧啧。” “后来见闹僵了,急急退出,我不会爱史天生,他不是我那一型。” “瓜田李下,你应避嫌。” “谢谢你的马后炮,现在我知道了。” “向建国鞠个躬不就行了?” “别天真,她老人家才不吃这一套。” 我沉吟。“你决定退出这三角关系?” 伊利沙白举起三根手指发誓。 “两姊妹相亲相爱才是。” “她比我大两岁,一直气焰凌人——” “小姐,你也不是省油的灯。” 伊利沙白这才不出声了。 “记住,你甘心退出,以后不准再犯。” “有女友的男人已不准追,那我怎么谈恋爱?” 我也很踌躇。“老实说,我也不知道,我得同去查查条例。” 她也捧着头。 谁胜,谁败?三个人都不快乐。 “你的男伴呢?” “我一个人出来的。” “史天生说你与男友同来。” “他发神经。” 我叹口气,再也说不清,不如回到周建国身边去。 每个案件进行到一半,天使要做述职报告。 我向老板评叙经过。 他说:“那你令周建国与史天生重修旧好吧。” 我委曲的说:“我不想做这份工作。” 老板说:“这个岗位很有意义,况且你驾轻就熟,做得很有成绩。” “其他的同事都认为我得了一分优差,专门管民间小布尔乔亚阶级的男女私情,置社会的大前提不理。” 他问:“你在乎他们想什么?” “当然在乎。” 他笑,“天使不应小器,去,继续你的工作。” “是。”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对老板诉苦。 自然,我的工作也有沉闷的一面,但是总比制造武器、繁殖细菌来得愉快。唉,什么样的工作都得有人肯做。 周建国已经停止哭泣。 这真是一件好事。 “嗨。”我说。 “又是你。”她说。 “史天生肯向你道歉。” 她白我一眼。“我不是要他道歉,我要他死在我跟前。” 老天! “我叫你做一件事,你做的却是另一件事。” “他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?” “好处,到这种关头,已不是好与坏的问题。” “太激烈了。” “我们在谈恋爱,不是打草地网球。” “他们都肯向你道歉。” “我不接受。” 她美丽的眼睛射出怨毒的眼光,绿油油地,像一只要复仇的猫。 他们都是这样,同样的一双眼睛,在爱的时候,神色温柔热情,可以将对方融解。 恨的时候,又似将射出飞剑,刺杀对方。 这一股力量,倘若用在正途上,社会的进步不知有多神速。 但不,他们用来谈恋爱。 我坐下来,这样耗下去,我怎么下班呢?我已经很累了。这会儿,连我都学会用手捧着头。 她看见我怪可怜的,便问:“酒?” “威士忌加水。” “有品味。”她赞我。 “谢谢。” 她问:“不管你是什么性别,你有没有异性朋友?” “现在没有,以前,嗳,生前有。” “生前,你是男是女?” “这么私人暖昧尴尬的问题,我不欲作答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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