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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


  “怎可这样说你母亲。”

  “从各位老祖母恶行中学习,我一日老了,把嘴巴用胶水黏起来,不发一言。”

  “什么叫老?”

  “越来越放肆纵容自身便谓之老态毕露。”

  小邓电话响,医院找他,他匆匆告辞。

  王太太喜滋滋说:“维真的朋友多起来了。”

  福家加把嘴:“我老觉得邓医生对维真有意思。”

  “你俩可唱双簧。”

  “维真读书时电话铃声不绝,都想约会。”

  维真讪讪,“说以前有何用。”

  “是,是,那现在呢?”

  “邓医生不过是关怀病人。”

  她沉默工作。

  小生意靠口碑,一传十,十传百,好事居然也出了门,内地富商请她到海南岛做设计,陶静说:“告诉他非得两个伙伴一起出发。”

  她说:“这人奇怪,把图则传来岂不省事省钱。”

  陶静抬头,“他用私人飞机接我俩。”

  她摇头,“统共不知节约为何物。”

  “维真,这话大错,室内装饰根本是奢华产品,所有与美有关事物都是文明太平盛世的寄生虫,民不聊生,遍地哀鸿还谈什么美学。”

  她沉默,说得正确。

  “管它只要一张沙发,我一定赴会。”

  “你不怕被绑架?”

  陶静用双拳擂胸,“来吧,来吧。”

  有心理病的不止王维真一人。

  两名女将尚未乘过私人飞机。

  坐定了,英俊服务员轻轻介绍:“这款十二座位美型一二一飞机第一批产量三十架,全部在三年前预订,规定轮候筹码不得转让,它平稳舒适,内舱比旧款宽大百分之二十,最重要是,由纽约飞伦敦,由八小时缩短至六小时。”

  飞机上烧腊饭十分美味。

  陶静在卧室睡觉。

  服务员轻轻走近,“舱内十分静寂可是?”

  高大的他稍微扬一扬眉毛角,她一怔,忽然明白他的意思,真没想到服务如此周到。

  她微笑,“我俩是一对。”

  服务员讶异,像是说“我应该不会看错”,他欠欠身。

  “请给我大碗冰淇淋。”

  他答应走开。

  片刻她也憩着,有人轻轻替她盖毯子。

  她想到华裔地方戏剧有一出叫《三盖衣》,说是洞房之夜,新郎闹意气,不愿迁就,独自在书房伏着盹睡,新娘不能成寐,三次为他盖衣,怕他凉……

  古时女子真好性情,不不,上一代像她母亲也还有遗传痕迹,至于她们,已经进化。

  这时恍惚有一小小声音:别太骄傲,不久之前,你还为少许受伤血淋淋。

  飞机抵达海南岛文昌,原以为炎热潮湿,出乎意料的温暖清新,气候像煞夏威夷群岛。

  接她们的也是英轩男青年,自我介绍后请她俩登上宾利房车。

  陶静下出声,她一向喜欢憨厚宾利,没想到在遥远的地方,遇上知音。

  车子驶上山坡私家路,年轻男助手说:“当年英人要求割让香港,打开地图一看,慈禧说:“哪怎么可以,如此大一个岛’,她误为海南是香港,不不,随从指向港岛,慈禧点头,‘那么小,给他们吧’,这当然不在正史。”

  陶静叹气。

  车子驶足五分钟才到正门,绿草如茵,喜不见龙凤狮雕像与大红灯笼,只是一幢外形朴素美工式平房。

  她们二人松口气。

  女佣满面笑容迎出,“甘小姐在等两位。”

  噫,是一名小姐,这解释为什么用男性助手。

  她们被安排在会客室,还没坐好,已经有人进来亲切地说:“我是甘路,请到书房说话。”

  这便是当事人了。

  她一抬头,只看到高挑雍容女子,态度亲善,年纪很难说,四十?也许五十。

  难得的是她打扮与年纪吻合,太多中年女子喜穿童装,打扮过分艳丽年轻,反而显老,甘女士头发光洁梳脑后,浅灰色便服、平跟鞋,大方漂亮。

  最难得是全身并无首饰,低调简约。

  甘女士请她俩进书房。

  她俩一见就笑,这书房是真正工作地方,只见书报有序但凌乱堆满桌子,计算机电话写字板在一角,最奇是一张小桌子只放一本硕大字典,像诚心供奉一位老师似的。

  甘女士把沙发上杂物移开,“不客气,斗室凌乱不堪。”又叫人斟茶。

  “就是这间房间,希望装修一下。”

  一直沉默的陶静忽然说:“如此就自然舒适。”

  “不用收拾一下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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