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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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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赌气地背我们而坐,仍然穿着昨天的衣裳,衣裳很皱,人很憔悴。 司徒问:“你从什么地方找到她?” 我说:“是她找到我,一切都是注定的,好心的陈氏夫妇可以绝处逢生。” 司徒骇笑,“但是法律上不允许!” “不允许什么?不允许她生孩子?” “生孩子当然可以,可是她不能把孩子卖给陈家。” “谁说卖?她把孩子托养在陈家,而陈家又忘了向她收寄养费,那总可以吧?” “一点凭据都没有,她可以随时来索还孩子。”司徒的声音越来越低。 “她要孩子来干什么?”我问司徒。 “钱,勒索。” “我想陈老先生不介意付出一点代价。” 司徒低头沉吟。 我说:“必须要这样,否则两位老人家活不过这个夏天,陈老太太哭泣,双眼已经模糊,陈老先生长期面壁——司徒,你还在等什么呢?法律也不外乎是人情,这件事已成事实,只要等几个月,便可以得到结果。” 司徒看进我眼里去,“你怎么知道孩子是小山的?” 我说:“你也不知道孩子不是小山的。” “无迈,我是个律师,我要向陈家宣布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是他们产业的承继人,就得给我一定的证据,自然,我相信你,是我不相信这位小姐。”他把声音压低,“我们要进行调查。” “去你的法律!” “无迈,你是顶尖的科学家,怎么说出这种话来?” 银女转过身子来,不耐烦地说:“你们讲完没有?” 我温和地说:“我想同你检查一下身体。” “不行!”她的敌意又回来。 “司徒律师不会在场——” “我还没有决定会不会生个这孩子。”她说。 我跟司徒说:“你先回去吧。” 司徒站起来,提起公包,“无迈,我想你前辈子不知欠了陈家什么。” 我说:“我觉得如果要救两位老人,你最好安排时间宣布这项喜讯。” 他走了。 银女问我:“你为什么带他来?他是谁?” “他是律师,有他在,你会知道我所说的都是真话,你不会吃亏。” 她似乎有点满意。 过了一会她问:“你会每天给我一千块?” 我微笑说。“有一个医生,每天给他病人一颗安眠药,以为不足为患,结果那个病人把三个月来的药丸积存下来,一夜服食,他死了。你想,我会那么做吗?” 银女瞪大眼睛。 “你搬来同我住吧,要什么有什么。” “你骗我,你说你会给我零用。”她叫起来。 “可是你拿着钱逃走,我到哪里去找你?” “我大着肚子,跑到哪里去?”她狡桧地说。 “银女,你并不是小白天鹅,我也不是瘟生,我们还是循规蹈矩的好,你若答应我把孩子生下来,一定有你的好处,出生证明书上登记的是你的名字。 你有什么条件,尽管提出来,我若抵赖,便得不到孩子。而你呢,乖乖地在我家里休养一段时期,要什么我都给你,你当然会有合理的零用,但不是一天一千块。” “我需要现款,我家里人等钱用。” “不要紧,一切有商量,我会迁就你。” “如果我不把孩子生下来呢?”银女要胁我。 我一点也不动容,木然说:“那是你自己的损失,你回‘第一’去跳舞好了,再跳三十年也不关我事。” 她气馁,静静坐着呆想。 我随她去想个够。 过一会儿她问我:“生下孩子,你给我多少?” “你想要多少?” 事情有七分光了,只要她肯开价就好。 银女竖起一只手指。 我笑,“这是什么意思?不会是一百块吧?” 我已经比昨天从容得多了,她到底年轻,而且也实在走投无路。 “一百万?”她轻轻地问。 “一百万?”我反问:“你要我在事后付你一百万?你究道一百万是多少钱?一个月赚一万也要赚十年呢。” “你是女医生,有钱。”她很固执。 “我会考虑,我不会亏待你,”我以诚恳的语气说:“我会尽力做到你满意。” “一百万?真的?”她又不相信起来。 我拍拍她的肩膀,“来,搬到我家来,我们先去置一些衣物。” “为什么?”她问:“为什么你要花那么多钱,浪费那么多精力?” 我又遇到这个问题。 每个人都这样问我,恐怕连小山都会问我。如果他想知道,他可以托梦给我。 “你……”银女忽然害怕起来,“你不是有什么坏念头吧,你恨我也恨我的孩子。” 我愕然,继而觉得悲哀,反问:“我象是一个毒妇吗?” 她用明亮的眼睛打量我,终于说:“不,你是好人。” “谢谢你。”我说。 从那一刹那起,我与银女建立起交情,她除下武装。 我把她带回家。 女佣说:无忧已乘早班飞机回纽约。 她没有留信给我。 “二小姐说会打电话给你,”女佣说。我点点头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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