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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


  这并不是客气话,接着一段日子里,蒋氏夫妇赤诚对待丘灵,真正把她当作自己人,衣食住行都同样待遇,带她去农场,给她看账簿,教她打理店铺。

  丘灵真的成为蒋家生力军。

  一日,蒋太太说:“小店如果兼卖香烟及奖券生意会好许多。”

  蒋于绍说:“牌照已发下来了。”

  “可是,”蒋太太说:“客路将会杂得多,难以应付。”

  “这时,”把小小声音忽然说:“我来好了。”

  他们看着丘灵,“你?”

  丘灵鼓起勇气,“赚钱好机会,怎可放过。”

  蒋氏夫妇笑起来,事情就这么决定了。

  像野草一样,丘灵在另一个国度生长起来。

  野草是很奇怪的一种东西,不论种子飘泊到何处,就落地生根,在何处粗生粗长,丝毫不计较气候水份养料,没有人会期望野草开花结果,他们对自己也毫无要求,要不烟飞灰灭,要不,又活下来。

  在学校里,丘灵最如鱼得水,上课时她毋需收敛,自由发挥,往往同学们还在抄黑板上第三行笔记之际,她已向老师指出第十行有个错误。

  伊分叹为观止,“丘灵,你竟这样聪明。”

  丘灵笑笑,“孤儿再不机灵一点,活不下去。”

  “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?”

  “只得养父母。”

  伊分点头,“你们两家都有得益,互相扶持。”

  丘灵与伊分谈得来,他家里做养鸡场,邀请丘灵参观,“一到夏季,游客特别多。”他说。

  游客,看鸡场?

  伊分神秘地说:“你到了便知道究竟。”

  蒋太太知道了,笑着鼓励:“丘灵,你会大开眼界。”

  一日放学,丘灵跟着伊分走。

  鸡农场规模庞大,全部机械化,满满一仓鸡,近一万只,不见天日,什么都不做,专门等吃完长肉。

  伊分笑问:“像不像一些女人?”

  丘灵瞪眼,“有些男人也如此。”

  伊分一味笑。

  有工人走进鸡场,拣出死鸡,一箱箱带走。

  伊分又捉狭地说:“光吃也会吃死。”

  丘灵问:“死鸡拿去烧毁?”

  “跟我来。”

  他们跟在工人身后,来到农场后边一个池塘。

  丘灵又问:“呵,丢进水里?”

  不错,工人把死鸡大力扔到池塘中央。

  奇景出现了。

  水面忽然浮起许多大木条,不住晃动,丘灵定睛一看,不由得张大了嘴,哪里是浮木,这是鳄鱼!

  它们纷纷游近,张开钳子似大嘴,露出腥红舌头,狰狞白牙,向死鸡噬去,一旦得手,又迅速沉下。

  丘灵战栗,不肯再走向前。

  “别怕,这些鳄鱼,也专门等长肉后屠宰。”

  呵,原来如此。

  “鳄鱼场另有老板,现在,死鸡不但有了去路,我们还可以收取饲料费。”

  “好主意,那么,养蜂场可以设在果园旁。”

  “对,就是这个道理。”

  伊分把她送回家。

  那个冬天,他又把她带到溜冰场,教她在薄冰上平衡身子。

  丘灵简直没有一刹空下来。

  偶然在车程中,她也会想起生母。

  不过假使在游客群中看到花衬衫,还是会像见到毒蛇一般,本能地立刻转过头去回避。

  家乡不再有人与她联络,丘灵时时暗中祝福贾品庄,可是,印象也渐渐淡忘。

  她到处都碰见真正相爱的一对,蒋子绍与刘自桐也一样,尽管年纪差一大截,可是心灵相通,如胶如漆。

  他俩无论做什么都兴致勃勃,最最平常的小事也非常珍惜,像“今日阳光这样好,正好洗头”,或是“邻居拿了自酿的啤酒来,已放在冰箱”,“有个客人中了五十元安慰奖,真幸运”……每天都是喜悦。

  生活简约简单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丘灵渐渐长胖。英语口音也混杂起来,她比从前肯说话,但是,仍然较其他少年沉默。

  正当丘灵认为可以这样顺利到十八岁,生活又起了变化。

  一日,在图书馆,有班同学围在一起做功课,丘灵走过,他们叫住她。

  “丘灵,或许你可以帮忙。”

  “先问丘灵可介意。”

  丘灵总想讨好人的脾气已成习惯,“是什么事?”

  “我们在做一项研究,有关领养家庭。”

  啊,丘灵笑容比较勉强,“这题目有点深。”

  有人说:“去年已经研究过鸭嘴兽及树熊了,不可重复。”

  “嘘,别乱说话。”

  丘灵语气转冷,“你们可以请教伊分麦冲呀。”

  “麦冲,与他有什么关系?”

  丘灵说:“他也是领养儿。”

  有人嗤一声笑,“麦冲?我与他同年同月在同一问医院出生,他怎会是须善儿?”

  丘灵怔住。

  “他同他如一个印于,那头红发一样一样,哈,你被他骗了。”

  “咦,麦冲来了,问他一句。”

  丘灵转过头去,看到伊分站在她身后,分明已经听到了同学之间的对话,面色尴尬,简直等于承认了谎言。

  丘灵不知为什么那样生气,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图书馆,一直走回家去。

  步行也不是很远,约三十余分钟可到家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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