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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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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芳只得陪笑。 只听得父亲劝道:“你识相点,再噜嗦,也许女儿以后就不来了。” 延芳连忙说:“怎么会,妈妈才不唠叨。” 那天晚上,满以为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,谁知道,又做那个梦了。 憩睡中,延芳听见有人叫她。 这一次,声音近很多。 延芳听见的是,“过来,过来,我们唤召你,过来。” 延芳忍不住斥责:“鬼叫什么?人家要睡觉。” “岑玉琴,岑玉琴,我们呼召你。” 延芳一听,笑出来,“我不是说你们弄错了人?可见不差,我不叫岑玉琴。” 可是对方却不理,一直叫:“岑玉琴,前来与我们说话?” 延芳不耐烦,“好,就跟你们讲个明白。” “岑玉琴——” 延芳大喝一声,“来了。” 像上一次一样,她飘飘然来到一幢房子面前,这次,说也奇怪,她清晰地看到门牌上写着834号。 噫,房子对开,是蔚蓝的金门湾。 他们把她召到旧金山来了。 转瞬间,延芳已来到那间大厅。 圆桌。 他们还在召灵,延芳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。 这时,延芳已经站在他们身边,索性看个仔细。 五个人,三男二女,两位女士已有五六十岁年纪,比延芳的母亲年长,三位男士比较年轻。 其中一位先生是领导,只听得他说:“岑玉琴,你来了吗?我感觉到你在我们身边。” 延芳踏前一步,“是,我来了。” 继而打量这间房间。 只见布置雅致大方,家具与摆设名贵考究,一只卡地亚水晶钟的时针分针均指在十二点,延芳记得她上床时是十一时半。 这家人为什么召她前来? “叫我何事?” 那位男士说:“你母亲渴望听到你的声音。” 延芳至此不得不坦白:“我上次已经说过,我不认得你们,我的名字叫章延芳,家母叫宋思莹,今年才四十六岁,你们可否承认错误?” 那位男士沉默了。 这时,其中一位女士忽然轻轻饮泣。 她银发如丝,身裁瘦小,穿着黑衫,看样子非常伤心。 延芳不由得恻然。 她问道:“岑玉琴怎么了?” 那位男土答:“岑玉琴于十八岁那年交通失事身亡。” “啊,多么可惜。” “她母亲思念她。” “那是一定的。” “与你母亲说话,岑玉琴。” “我不是岑玉琴!喂,你们到底搞什么鬼?” 荒谬! 像上次一样,廷芳预备退出房间。 可是,那位女士忍不住叫:“玉琴,玉琴,不要怪妈妈,原谅妈妈。” 延芳动了慈悲之心,“玉琴是你女儿,玉琴怎么会怪你,那纯粹是一宗意外罢了。” 那五个人听到延芳那么说,大大松了口气。 另一位女客说:“岑太太,你该放心了,这三十多年我看你受尽了折磨,唉,现在玉琴亲口同你说不怪你,你可放心了。” 岑太太抬起头,声音颤抖,“玉琴,你好吗?” 延芳决定好人做到底,“我很好,你请放心。” “为什么到现在才应召前来见我?” 延芳只得胡乱找个答案,“我已再世为人。” 众人又呵一声地叫起来。 延芳说:“我要走了,你们多多保重,”忽然想起来,“对了,不要再叫我了,这是很伤元气的一回事,对我无益。” 岑太太含泪说:“对,对。” “再见。” 岑太太不住颔首。 延芳看清楚了她的面孔,那曾是秀丽的五官此刻紧紧皱在一起,延芳不禁抚摸她的手。 她觉得了,“玉琴!” “保重身体。” 延芳转身,离开那间大厅。 她醒了,红日炎炎,已是上午八时半。 第一件事便是掀开被褥去找母亲。 “妈!”延芳紧紧抱住她。 “神经病,还不去梳洗?” 幸亏母亲还年轻,“妈,我决定一年来看你们两次。” “我希望你搬回来住。” “我郑重考虑。” 她随即出门,驾着小车子,驶到山坡那一边去。 梦境如此清晰,延芳想去找那户人家。 门牌834号。 对着金门桥。 这样的街道应该不多。 但是因不知街名,一找也就个多小时。 延芳找得口渴,见到小贩骑着摩托车上来卖果汁,便要了一小瓶,喝起来。 猛然一抬头,便看到834号,浅蓝色与白色的墙壁,对牢蔚蓝的金门湾。 找到了。 真奇怪,她明明不是岑玉琴,却不住受到呼召,老远跑了来旧金山,梦中魂离肉身,去到834号,与岑的家人见面。 延芳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。 她把车子停好,前去敲门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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