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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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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拉开店门,大叫,“警卫,警卫,这里有不受欢迎人物,请他走。” 那个叫殷永亨的人,只好提着他的公事包打退堂鼓。 “走狗。”我在他身后骂。 他转过头来,愤怒的看我一眼,离开。 我连生意也不想做,反正淡出鸟来,不如回家休息,谁知马大比我还先到家。 “你怎么先回来?没有课?”我讶异。 马大恼怒的说:“殷家派了律师来游说我。” “什么?你也一样?” “怎么,你那边也有人?”我说,“来找我的是殷家的义子,难道殷若琴没有亲儿?否则巴巴的干吗收养义子?” “来找我的是黄张陈律师楼代表。”马大说,“哼,还责我以大义,我一转头就回来了。” “对你的学业没有影响吧?”我担心。 亚斯匹灵这时候走过来,在我身边挨挨擦擦。 “你弄开这只肉酸的狗好不好?”马大使起小性子来,“我已经够烦的了。” “它肉酸?我看它挺美,比殷家那些嘴脸美多了。” 马大蹲下细细看亚斯匹灵的脸,叹口气,“说得也是。” 她取出提琴,开始演奏。 “马大马大,”我掩耳,“我心情不好,你暂停这天籁的声音可好?” 马大放下琴,“哈拿,我们怎么办呢?” 我与她愁眉百结的对坐。 过了很久,“你去看看殷若琴吧。”她说。 我说:“我们不能老直呼他殷若琴。” “要我叫他爸爸,万万不能。”马大面色铁青。 我说:“你去看他。” “我不想勉强自己,我没有勇气,你去,哈拿,去看他一次,完了件事,不然千古罪人总有你我的份儿。” 我低头思量,“我恨他。” 马大疾呼,“真倒霉,哪里钻出这么一个父亲来。” “嘘,小声,别叫妈妈听见。” “妈妈到李伯母家打牌去了。” “再挨一阵子吧,也许殷若琴会对我们死心。” “他自己有女儿,干吗还来找我们?” “我们到底也是他的孩子——野孩子。” “哈拿!” “是真的。”我皱着眉头,“我们是货真价实的野孩子。” “我不要听。”她扭身走开。 那夜睡觉,我梦见一个女人,有两块面孔,正面是妈妈,后面是粉艳红,吓得我一身冷汗。 醒来我倒了杯冰水喝。 也许我们福薄,应享受的全部享满,现在到吃苦的时候了。 明明是孤儿,日子却过得像千金小姐,如今苦难来临,手足无措。 我摸到妈妈房去,伏在她身上,一声不响。 “马大吗?”妈妈朦胧间问。 “是哈拿。”我低低答。 “两个长得真像。”她叹气,“睡不着?” 我不出声。 她开亮床头灯,“殷家有人来找过你们?” 我点点头。 “平日你脾气比马大坏,但是马大决定一件事,反而没有一点转弯的余地,看情形还是你去走一趟。人都要死了,还有什么恩怨?况且都是上一代的事。” 我仍然不出声。 “他是很爱你母亲的,可惜天性柔弱,听说也寻过死,被救回来,看得很牢,实在是跑不出来。” 我微笑,很凄苦的说:“这种故事我是不会相信的。” “我知道你不会相信,”妈妈咳嗽两下,“你哪晓得我们的苦处,打仗的时候,眼巴巴看着亲人患痢疾霍乱这种小病死夫……只要一点点药,但除出鸦片,什么都没有,你哪里晓得。” 我伏在她枕头边,“但愿我一辈子都不要晓得,我便是最幸福的人。” “唉,我跟你说这些话干什么呢。”她靠起身来。 “妈妈,吵醒你。” 她笑:“哈拿,你这可不是转性了?几时见过你不好意思。”她推我一推。 “妈妈。”我把脸埋在她手心里。 “听妈的话,回去一次,去看看你爹。” “他们再来烦我的时候才说罢。” “你妈没念过书,”她在说自己,“但也听过一首诗,‘是非成败转头空,几度夕阳红’,大概是说谁是谁非一下子就过去,能耐得多少寒暑?” “是的妈妈,睡罢,天很凉了。” 妈妈咕哝,“也该凉了,热足九个月。”她翻一个身。 我替她掩上房门。 我独个儿坐到天亮,生平第一次彻夜不眠。我与马大都有点不知天高地厚,二十四五岁的人像孩子,整天喧哗,毫无心眼,幼稚得可笑,一半故意诈颠纳福,为什么不呢?生活中充满苦难,许多女人二十四岁己是三子之母,身体膨胀如水桶,整天在厨房的油烟中渡过,孩子们哭哭啼啼,了此残生。 我与马大永远是孩子,到三十岁也不老,活在无忧无虑的国度……此刻,此刻也受到打击了,我有种感觉,我们的生活无法恢复旧观。 一个星期后,我坐在店内,看见那个叫殷永亨的好人在玻璃门外徘徊。 我盯着他,终于他推门进来。 我问:“想买什么,先生?” 他很尴尬,拿我没法。 我取毛衣出来,“选一件给女朋友,这件紫色最好看,适合白皮肤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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