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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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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很快洪先生会到加拿大办一家私人女子大学,专门收容他的剩余物资。” 王治平忍笑忍得面孔僵硬。 洪钜坤出院那一天,印子没有出现。 他问手下:“人呢?” 阿芝连忙说:“在家等你。” “可是不舒服?” “的确是累了。” “给我接通电话。” 来听电话的正是印子本人,“你一个人出院,记者群觉得乏味,就不再跟踪。” 洪钜坤只觉恍如隔世,车子驶近印子的家门,他像是还魂回来,他深深叹口气,还有甚么看不开,还有甚么好争。他只希望印子可以留下来陪他泛舟西湖,逸乐地共度余生。 他行动有点缓慢,伤口也还疼痛,轻轻问:“印子,印子?” 佣人斟出香茗,替他换上拖鞋,轻轻退出。 这是一个阴天,可是,客厅光线比平常更暗,洪钜坤正在奇怪,忽然之间,他听到微丝音乐声。那音乐像一线小小流水般钻进他耳朵,正是他青年时最喜欢的跳舞拍子。 书房门打开了。 一团桃红色的影子出现,啊,是印子,波浪形长发披肩,淡妆,大眼睛闪烁,凝视今晚的主人,她随着拍子轻轻扭动双肩,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近他。 洪钜坤在该剎那回忆到他年轻时种种,呵同班美丽的高材生不屑理睬他,家境欠佳的他因借贷受尽亲戚白眼,升学失败,只得做学徒赚取生活…… 但是,一切不如意都消失在印子桃红色伞裙的舞里,得到补偿。 她轻轻舞到他身边,伸出手,邀请他共舞。他挣扎地站起来,浑忘大病初愈,伤口尚在疼痛,她嗫嚅地说:“我从未学过跳舞。” 印子答:“我也没有,请一名导演找来旧片,看了百多次,才勉强学会那诱惑的舞步。”咯咯笑。 “百分之百神似。” “导演说要把这一场加入新戏里。” “你会继续拍戏?” “千辛万苦,千载难逢的机会红了起来,当然拍到无人要看为止。” “自巅峰退下,才可成为佳话。” 印子讪笑:“谁的佳话?这个城,这个社会?呸!我家没钱交租之际,我哀哀痛哭的时候,又不见社会来救我,我理他们怎么想。” 音乐停止了。“就这么多?”洪钜坤极不舍得。 印子扶他坐下。“多了会腻。”佣人出来拉开窗帘。 “谢谢你,印子。” “我很高兴这次回来帮到你。” 洪钜坤点点头,“你要走了。” “是,记得吗!我俩早已分手。”洪钜坤低下头,这一病叫他老了十年。 “同子女搞好关系,还有,找个年轻的大家闺秀再婚。” 洪君笑了,“竟教我如何做人。” “对不起,我说错了。” “不,你讲得很正确。” “回家去吧。” “倒过头来赶我走。” 王治平与看护已在门口等他。他叹口气,“治平,该升你了,再把你留在身边不公平,集团在温哥华建酒店,山明水秀,是个肥缺,你过去做监督吧。”口气像土皇帝,印子与王治平都笑起来。真惨,日子久了,大家居然培养出真感情来。 印子把他们送走倒在梳化上。半晌,觉得窄腰裙困身,才唤来阿芝,拉下背后拉链,脱下裙子。那袭伞裙因有硬衬裙撑着,竟站在客厅中央,像成了精似的。 印子讪笑问:“像不像我?没有灵魂,只具躯壳。” 阿芝大大不以为然,“我从来不那样看你,这次你捱义气回来,救了洪先生,失去陈裕进,是很大的牺牲。” 印子低下头,“裕进从来不属于我的世界。” 阿芝改变话题,“王导演来追人。” “约他明日见。” 阿芝打开约会簿,“明日不行,你要跑三档地方,大后日傍晚五时半可抽三十分钟给他。” 印子伸一个懒腰,“我喜欢这种生活,我需要他们,他们也需要我。” 中秋节,大清早,裕进的祖父正在园子看海棠花,一辆豪华房车停在门口。一个穿民初服装的可人儿挽着一大篮水果走下车喊早。 祖母说:“你该累了,回去休息吧。” 印子握住她的手笑着不放,大眼睛忽然濡湿。 祖母轻轻说:“相爱又要分手,为着甚么?” 印子把脸埋在祖母手里,哽咽地说:“允许我时时来探访你们。” “我的家门,永远为你而开。” 印子走了之后,老先生问妻子:“可要告诉裕进?” 老太太摇摇头,“让裕进回过气来再说。” “心底最深之处,你对一个女演员,有否偏见?” 老太太想一想,“说没有,是骗人的话。” 老先生搔搔头,“她们是另一种人,在银幕上,生张熟李,拥抱接吻,不拘小节,我老是替她们担心,万一走在路上,遇上过去调情对手,如何应付?” 祖母十分幽默,“用演技对付。” “希望裕进可以找到好人家的女儿。” 祖母检查果篮,“咦,有佛手,又有柚子,难怪香气扑鼻。” “一般人家的好女儿老老实实,哪里懂得送这样讨人喜欢的礼物。” 祖母茫然若失,“这倒是真的。” 群众心理甚难触摸,有时愈对他们冷淡,愈是心痒难搔,主动想来亲近。印子对她的观众,就是那样。从未试过以乖女孩姿态出现,观众没有期望,就不会失望,只觉得她坦率诚实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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