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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对不起老师。”

  “但你自幼受西方教育,你们重视自我,不受规矩束缚。”

  裕进笑了。

  “奇就奇在学得比我们还多。”

  “不,每个实验室里都有出色的华人学者。”

  “可是他们读得那样苦:自律、忘我、遵守规则……”

  裕进说:“只要达到目标就好。”

  “学习过程应当是享受,不是折磨。”

  裕进忽然问:“爱情呢?”

  老师却开放地与他讨论:“爱一个人,少不免患得患失。”

  裕进点头,“是应该欢愉的吧!”

  老师温和地答:“看你爱的是谁。”

  裕进用力擦手臂上的“力”字,“爱得愈深,是否愈吃苦?”

  “对方不一定爱你啊!”

  “那又该怎么办呢?”

  “理智的人,应当知难而退。”

  裕进不出声,把头埋在手臂中。邓老师心想:这大男孩,爱上了谁呢?

  “咦,”裕进忽然发觉:“我的中文几时说得这样好?”

  “因为我不谙英文,你只得陪我讲中文。”

  “谢谢老师。”

  回到家,裕进滚在床上,一下子睡着。在很深很深的黑梦中,他看到了印子,她大眼睛忧心忡忡,“裕进,我家漏水”,“我帮你”,他说,可是整个屋顶像筛子一样,裕进根本帮不到。

  电话铃响了又响,把他叫醒。是袁松茂的声音:“开电视,扭到第七台。”

  裕进惺忪,“好好好。”

  荧幕上出现巧笑倩兮的刘印子,裕进清醒了。经过计算机背景处理,在室内淋浴的她忽然出现在瀑布下,清绿的山崖,洁白的水花,使秀丽的她看上去像个仙子。

  “怎么样?”

  裕进不知如何回答。

  “人人赞好,有口皆碑,裕进,我爸高兴得不得了,发下奖金,说我是可造之才,承继天祥广告公司有望。”

  “没想到这么快播出来。”

  “急不及待呀。”

  “有没有请印子拍第二个广告?”

  “已在进行中,这次,是洗发水。”

  还是得洗。

  “还有一个卫生巾的广告在接洽中。”收入好了!也许可以搬到一间不漏水的公寓去。

  “你与印子进行得怎么样,接吻没有?”

  “嗄!”

  袁松茂啧啧连声,“速度太慢了。”啪一声扔下电话。

  裕进整晚等广告再播,小心录起来,一次又一次欣赏。

  祖母探头过来,“咦,这是谁?”

  裕进连忙拉着她一起看,“祖母,这个女孩子可漂亮?”

  祖母看完了片段,微笑不语,在她眼中,所有青春女都有三分姿色,都差不多样子,到了某一年纪,相由心生,若不努力修炼内涵,后果堪虞。

  “果然是一个模特儿。”

  “祖母,她会成名。”

  祖母忽然找来一个小小册子,翻到某一页,“裕进,你知道爱茉莉·迪坚逊?”

  “美国十九世纪著名女作家及诗人。”

  “迪坚逊一早写了这首诗,你读给我听。”

  裕进接过轻轻读出。

  “我是无名小卒,你是谁?

  你也是无名氏吗?

  我们可成为一对。

  别说出去,他们会大肆宣扬——你知道。

  做名人是多么累。

  多么扰攘,像一只青蛙,将姓名喋喋,整个六月般生命,诉诸倾慕的沼泽!”

  读毕,裕进不出声。

  半晌,祖母说:“不过,这话也只有最出名的名人,厌倦了出名,看穿了名气的大作家才敢说。”

  “可不是,把群众视作一片沼泽,把喜风头的人讽刺比青蛙。”

  祖母微笑,“所以,名气不过是那么一回事,拥有了也不稀罕。”

  “有了名,才有利,印子需要负担家里。”

  祖母点头,“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。”

  星期六,家里电话响了。

  是印子的声音。

  裕进惊喜,“咦,不是说要工作吗?”

  “孟小姐看到广告,说我不会专心工作,已开除我。”

  印子语气沮丧,说不出的低落。

  明显地,有人已开始妒忌,打压要趁早。

  “你不是已与天祥签约?”

  “计部头,不是算月薪,我怕开销不够。”

  “你愿意出来谈谈吗?”

  “在半月咖啡座见面吧。”

  裕进早半小时到商场,到处逛,看到一家小小纹身店。

  一个女孩子出来招呼他:“随便参观。”

  她打扮成六十年代嬉皮士模样,耳后有一和平标志纹身,额前一颗朱砂,最奇突的是,舌尖上打一枚钉子。

  她像是知道客人想些甚么,笑笑答:“不,不痛,是,吃冰淇淋有点不方便。”

  裕进笑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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