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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二天早上他上门去学中文。

  老师是一位中年太太,姓邓,住郊外。

  邓太太的教学方法颇为特别,像古时书塾,琴棋书画一个人包办。

  裕进不但要读书写字,还练习法国画,并且欣赏戏曲音乐,每天三小时很快过去。

  下午也有一个女学生上门,十分留意陈裕进。一日,邓老师借故说:“丘永婷想知道你有没有女朋友。”

  裕进不假思索地说:“已经订婚。”

  那个叫永婷的女孩子不错略具气质,但是,裕进喜欢的女孩子不属那类型,一口拒绝。

  他记性好,学得快,老师不教会话,专心传授诗词,裕进十分吸收。

  正当老人家庆幸从未见过那样听话斯文的年轻人之际,魔鬼的引诱来了。

  那已是晚上十时,裕进躺在床上看自然记录片:一群啄木鸟将一棵大树啄成蜂窝,每个小洞内储藏一枚橡子,预备过冬。

  裕进觉得可笑,看上去多像人类的银行保险箱。

  电话忽然响起,“喂,出来玩。”

  “甚么?我都睡了。”

  “神经病,快起来。”

  “改天行吗?”

  “今天是我二十二岁生日。”

  “哟,失敬失敬。”

  “快出来,十分钟后我来接你。”

  裕进只得换上便衣,果然,袁松茂的吉普车立刻到了。

  他大声叫:“男人的身体机能在我们这年纪已经开始衰退,来,快快悲情地庆祝。”

  车里还有两个朋友,都像喝过一点酒,情绪高涨,大声说笑。裕进不由得说:“让我来开车。”

  松茂也不客气,“你听我指挥,现在直驶,到了小路尽头,转右,再向前,拐左,上公路,看着市区指针……”

  像人生路一样,见招拆招,见一步走一步,不知走往何处。

  以他们,在小康之家出生,已是走在康庄大道上,只要不犯错,可以顺利、舒服地到达目的地。

  有些人就没有那么幸运,生在荆棘堆,不知要如何挣扎才出得来。

  “转进这个停车场。”

  使裕进诧异的是,快深夜十一点了,车龙不绝,处处是夜游人,进酒吧门口还需轮候。

  噫,不是说经济不景气吗?

  终于进去了,听见一组爵士乐队正在演奏,气氛的确不错,站了片刻才等到空台子。

  大家叫了啤酒,袁松茂已经开始与隔壁台子一个穿露背裙的女子挤眉弄眼。

  裕进劝道:“不是同来的不要搭讪。”

  松茂答:“那到这酒吧干甚么。”

  他同来的朋友已经找到对象坐到别处去了。

  风气竟这样开放,裕进又一次意外,他还一直以为东方是东方,西方是西方。

  与露背女同在一起的男生已经怒目相视,火药味十足。他说了女友几句。但是那冶艳女不听他的,索性对牢裕进他们笑。

  袁松茂示意她过台子。那一个晚上活该有事,那女子一站起来,已经被男伴拉走。

  袁松茂喊:“喂,你不可勉强这位小姐!”

  电光火石间,他面孔已经吃了一记耳光,接着,那个女郎也挨了一下,顿时尖叫起来。

  裕进叫:“住手,不得打人。”

  那人伸手一拳,被裕进眼快隔开,袁松茂扑过来往那人腹部打去,那人退后几步,撞跌台子,场面混乱起来。

  警察不知在甚么时候已经掩至,效率高得叫人吃惊,全部有关人等都带到警局问话。

  在街上,风一吹,大家都清醒了,默默无言。警察说:“请出示身分证明文件。”

  奇是奇在三个年轻人都拿护照。

  袁松茂解释:“没事,玩得过分了,以后会收敛,对不起,劳驾了你们。”

  警察扳着脸:“真的没事?”

  “真没事。”

  “你们是朋友?”

  “不打不相识,现在是了。”

  警察又问:“在外国,也惯性这样争风?”

  大家看向那个女郎,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。

  灯红酒绿之下,觉得她销魂,在派出所无情的日光灯下,只见她憔悴的黑眼圈已经糊掉,头发枯燥焦黄,叫他们吓一大跳。

  警察似笑非笑:“可看清楚了?”

  派出所释放了他们四个人。走到门口,那女子问:“谁送我回家?”

  三个年轻男子像见鬼一般跳上出租车就走。

  回到家,天已经蒙蒙亮。祖父早起,在园子练太极拳,看到孙儿,奇问:“一身汗,到甚么地方去了?”

  “嘘,别叫祖母看见。”

  “裕进,社会风气不好,你交友需分外小心。”

  “是,知道。”

  “去淋个浴,我带你去逛花市。”

  裕进陪祖父去买花,他看到了许多亚热带土生花朵:茉莉、姜兰、栀子、金白,香气扑鼻,叫他迷惑。

  小贩与老先生熟稔,攀谈起来:“是你孙子?这么英俊,又听话。”

  “还在读书?呵,大学已毕业了。”

  “好福气,很快就有曾孙。”

  太阳升起,热浪来了,裕进背脊又开始凝着汗珠,回去,恐怕又得淋浴。

  到家,插好花,袁松茂电话追至。

  “别再找我,我们已经绝交。”

  “昨夜真对不起。”

  “正式损友。”

  “剎那间甚么事都会发生,幸亏无人带枪,以后我再也不敢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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