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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


  朱明忽然说:“家豪,你不必担心唐这个人。

  我一怔,勉强的笑道:“我没有担心呵。”

  “你们说的话,我都听清楚了,今天是我叫他来的。

  我抬起眼,“为什么?”

  “因为他问我有没有空,我说没有,他问什么时间可以约会我,我叫他在门口等,他果然来了,对付他这种人,原该如此。”

  “何必呢?”我不以为然的,过去的事忘了算了。

  “我知道你会不高兴,但是我要看看这个人,以前对我那么嚣张,现在能有多卑下。

  “过去的事还是忘了的好。”我说,“他这种人原本是这样的,你睬他做什么?”

  “知道了。”她笑。

  我拍拍她的肩,越来越像一个哥哥。“唐是一把火,不能玩火。”

  “知道了。”朱明还是笑。

  她是想报复的,我不是不明白,这是人的本性。

  很少女人有朱明这么好的机会。

  我走的时候唐还在门口等。

  我问:“为什么?”我冷冷的看着他。

  “现在的朱明不再是以前那个。我在你们订婚的时候看见她,她是这么威风,明艳照人,她那么忙,目中无人,我巴不得想在她身上抢一点时间下来,吸引她的注意力。我根本没有把她与以前那个朱明连在一起。”

  “你的意思是,你现在在等的是另外一个人?可惜碰巧她也叫朱明?”

  “正是。”

  “她恨你,你当心点。”我说。

  唐的眼睛亮了起来,“她如果恨我,我还有希望。”

  我走了,唐是一个奇怪的人,一个人如果不珍惜已有的东西,都是非常悲剧的。

  我开始约会别的女朋友,像大部分的老式中国男人,我开始把对象划分开来好几种,吃饭有吃饭的女朋友,睡觉有睡觉的女朋友,而朱明则是我精神的寄托。

  在旁人的眼中我仿佛是艳福齐天,我知道我自己的苦处。

  有一天我约了华人同学会一个名誉挺坏的女孩子出去喝酒,才进去就在门口碰见朱明出来,朱明身边是一个卷发的男孩子,朱明穿一件长裙子,戴一件披肩,那件披肩是非常美丽的,彩色缤纷,衬着她的浓发,大眼睛,唐说得对,她是这么威风,这么明艳,我看呆了。

  朱明看见我连忙打招呼,过来亲我地下。“家豪,明天记得找我。”她并没有看我身边是谁,便走了。

  我的女伴倒是有点吃醋。“那是谁?”

  “我的未婚妻。”

  “呵,她就是朱明呀!”她服帖了。

  我不响。

  “所以说男人都是坏蛋。”她说,“那么漂亮的未婚妻还来约会别的女人。”她媚笑着。

  这种话是每个女人爱说的,我实在是听得很腻,那夜我喝酒喝得不痛快。

  朱明始终对我不在乎,完全是一个幼妹的感情:哥哥不交女朋友当然最好,有了嫂子也无所谓,这算什么未婚夫妻,太荒谬了。

  第二天她见了我:“爸妈要看我们的照片,我们用自动照相机去拍几张吧。

  “好好的到照相馆去拍。”我说。

  “那多贵。”她说,“我不赞成。”

  她不赞成,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并不重视,结果还是去了照相馆,印出来的照片很美,像一幅油画,我寄回了香港。

  朱明自从出院之后过得太得意了,她自己常常扬言说“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”,我一笑置之。

  圣诞我想与她去瑞士。她说巴黎。我说瑞士,她说巴黎。

  “巴黎有什么好?你又不是爱吃爱穿的人,”我取笑她,“一天到晚是烂裤子烂披肩,吃罐头汤与面包。”

  “巴黎有美术馆!”她理直气壮的说。

  所以我们决定去巴黎。

  我到过巴黎那么多次数,自己去,与琪琪去,都很高兴。在巴黎每个人都可以找到他要的东西,从漂亮的女人到漂亮的菜式。但是这一次我什么也没找到。

  冬天到巴黎实在不是好主意。

  朱明在天涯海角都可以找到知己,去一趟美术馆,一个人进去,成群结队的出来,一起喝咖啡,吃面包,高谈阔论,我被撇在一旁。

  天气很冷很灰,穿了大衣戴手套还要搓手,不停地下着毛毛雨,还是美丽的巴黎,我却这么寂寞。

  我们睡在旅店同一间房内,不到三天,朱明的床那边已经堆满了画样、瓷碟、颜料,都是她的宝贝。

  我忍气吞声的睡另一边床,总不能在巴黎与未婚妻吵架吧?于理不合。

  自现代美术馆出来,我买了两条面包,朱明一边吃一边走。“那十多座像,型状完全一样,颜色不同——”

  “垃圾。”我说。

  “家豪?”她住了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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