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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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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华发牢骚时说过:“幸运者做猪,不幸运者做人。” 我是个有福气的不幸者,最低限度我睡着时似猪。哈哈哈哈。 猪被闹钟闹醒后开始一天的工作。 我的师傅区院长说的,凡事慢慢来,今天来不及明天做,否则你会比病人先倒下来。 所以我的态度有些游戏人间,区院长退休后,我不算一个挺受欢迎的人物。 太澄说:“到外国的大城市去,租问写字楼买张长椅,听咱们这种女人发牢骚,你便发财了。” 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?我不干。”是我的答案。 我穿好衣服到医院报到。 “宋医生,电话找你。” 一大早。 我到电话亭接听。 “宋星路,”我报上名衔,“哪一位?” “是我,太澄,你有没有十分钟?” “太澄,大清早,你不睡觉干什么?我没有十分钟。” “别这么残忍,我读一封情书给你听:‘我爱你多于昨天,少于明天,我会永远爱你,我爱你,我爱你,我爱你,我爱你。’”她一口气说完。 我们之间有一阵缄默。 我问:“说完没有?” “你一点感情也没有?你知道这是什么人写给什么人的情信?” “我不管,我不能再盯在这里听你说话,我要去做事。” “我们吃中饭。” “太澄,我一向没空出来吃中饭。”我尽量利用我的耐心。 “那么晚上,我等你电话。” “好好好。”我但求脱身,挂上电话。 已经来不及,被郑医生一把拉柱,“风流要有风流的代价,是不是?”她朝我䀹䀹眼。 这个女人,有机会我会向她报复,但不是现在,我强笑说早。 “来,今日我与你拍档巡房,还不准备?”她催我。 这项工作繁复而沉重,需要全神贯注。 郑医生一踏进病房,顿时判若两人,立刻变为德高望重的专业人士,脸容严肃,在病人眼前,她无异是救苦救难的菩萨。 那时我同朱雯说:你再也没想过,做医生最基本条件是要有壮健的双腿吧。 听说做建筑师也是,工务局来验楼时陪着业主巡遍三十层楼,故勿论阁下是否有才华,双腿不够力就不行。 到一点钟我与郑女士都已经筋疲力尽,躲在休息室吃咖啡暖胃提神。 “一一七号看样子不能挽回了,”郑女士对两个徒弟说,“真可惜,大家都尽了力。我奇怪的一一九号怎么会得恶化,灌满了脓液。” 我说:“但二〇一与二〇七痊愈,可以出院。” “那种小毛病提来做甚,”郑医生是另一个没有成就感的人。 我不出声。 “下午你仍然服侍董小姐?”郑医生问。 “是。”我说,“她是我的衣食父母。” “不错呀,上午为人民服务,下午敛财。” “不——”我想分辩,又维持沉默。 她忽然说:“在苦海中,宋星路,看到你英俊的面孔,是我们惟一的快乐。” 我立刻涨红面孔。 最惨的是她的两位女徒立刻莞尔,表示赞同。 到头来,总要调戏我。 我脱下外套,洗手,半天工作算是完毕。 “病人有无进展?”郑女士间。 “没有。她根本无法抵受那一刹那的痛苦而放弃有知觉的权利,从此变成废人。” “多么软弱。”郑女士更感慨,“又是为了一个男人吧。” “男人为了女人,女人为了男人,”我唱出来,“总免不了是somebody’s done somebody wrong。” “真活泼。”郑女士瞪我一眼,“快走吧。” 我忽然顽皮起来,促狭的问,“你呢?你为什么还不结婚?你有没有爱过人?有没有人对你不起?” 她怔住了,面孔在一秒钟转色布满沧桑,随后立刻恢复,“走走走,玩笑开到我身上来了。” 我加上一句:“我专医破碎的心——”得理不饶人。 “这颗心太老了,你不懂得处理。”她也很会应付。 我们两人哈哈大笑。 她的女徒这时才松一口气。 你真的看到一颗心的时候,你不会那么说。一堆柔软的肌肉,无数血管通向它的中心,维生的机器,如此而已。 我在探访董言声之前解决肚子的需要。 走到一半,下起雨来,我把外套领子翻高,微雨中我的自行车轻过泛油虹彩,如在南欧不知名小镇,潇洒而苍茫,我记念董言声。 半日不见,如隔三秋。 我渴望坐在她面前,对她倾诉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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