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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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舅母走过来:“子盈,你在这里。” “舅妈今晚容光焕发。” “子盈你真好,陪在母亲身边,我那三名,走得影都没有。” 有新闻官过来请她过去拍照,她走开了。 离远看郑树人与母亲,也算一对,只有母亲可以令他在这种场合身价百倍,那么,他自然会珍惜她。 子盈取过香槟喝。 “这位小姐,喜欢看什么书?” 子盈转过头来:“你是记者?” “不,我是写作人。”他是一个清癯的中年人。 “你是宴会主客?” “愧不敢当。” “我喜欢读华人文字,像《红楼梦》或李白的诗。” “近代作品呢?” 子盈想一想:“报章杂志上刊登的专栏文字,正代表市民心声,不相干的遥远的作品,我没有共鸣。” “说得很好。” 上座的钟声响起,阅读口味大众化的程子盈松口气,连忙去找自己的位子。 她坐在母亲邻桌,身边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,殷勤服侍她。 子盈轻轻说:“歌舞升平。” 那说美国英语的年轻人一怔:“什么?” 子盈笑说:“你得赶紧学中文。”五十步笑百步。 “已经找到老师恶补,但自小在纽约长大,没有根基。” 子盈当然明白,他们这一代,只要家境稍微过得去,统统被送往英美读书。到了今日,又勒令回家帮手,死追中文。 年轻人说:“我会到北京小住,听说,清华的女同学很漂亮。” 子盈笑了:“甚有书卷气才真,数美貌,还是上海小姐。” “你会讲沪语?” 上菜了,子盈只吃了一点点,西菜不合她胃口,做寄宿生时吃怕了。 她到走廊打电话给印南。 “印南,陪我吃宵夜,今晚食物难吃之极,牛肉煨得像烂布。” 印南说:“9点钟我来接你。” 走廊边另外有人说话:“杨应瑞长得不漂亮,但是他家势比李友益好得多,你想清楚。” “你以为人人都手到擒来?” “你没有对手,今日社交圈,老的老、退的退、疯的疯,你是新秀,看你的了。” 子盈不知这是谁家名媛,分析时势,倒有三分准绳。 衣裤窸窣:“你看翁家淇,忽然欠债十余万,盏盏之数被人告上公堂,为何她父母不替她还债?” “这一个是肯定没救了。” “你见到程子盈没有?” 终于说得子盈头上。 “极朴素普通的女孩子,但和蔼可亲,我喜欢她。” 子盈松口气,多谢多谢,虽然不必理会别人说些什么,但是好话谁不爱听。 她离开了宴会。 印南的吉普车在门外等她。 子盈上了他的车:“吃什么?” “我带你去一个神秘地方。” 在一条窄巷,其他店铺已经打烊,独这家面店开亮了灯营业,门口停满汽车。 印南找到位子,与子盈挤着坐下,小店可以说全无装修,不过桌椅还算干净,客人肩碰肩背碰背那样坐,全不介意。 店里只卖一式牛肉面,不过,你可以吃净面,也可以吃净肉。 味道奇佳,子盈狰狞地连吃三碗。 她握着他的手:“谢谢你印南。” 郭印南说:“你仿佛已经放开怀抱。” “是。” 他送她回家,她说:“请进来喝杯浓郁的普洱茶消滞。” 子盈走进书房,取出纸笔,在绘图纸上勾了一张世界地图。 她指着华南:“我爸妈来自该处,我与子函在这里出生,然后,”她的笔指向英美,“到彼邦接受教育,满以为从此不必再讲中文,可是,时移世易,又回到原地来。” 子盈吁出一口气。 印南微笑聆听。 “谁会想到我母亲因王家兴旺今日已成为名媛,她与一个台籍商人做伴;而父亲,终于与张玉芳复合,到澳洲退休。” 这时,地图上已经划满了线。 “子函在度假,”她指着欧洲,“他的家在加州,但是赚钱在香港。” 印南沉默了,流浪的华人,四处为家。 子盈老气横秋地说:“就这样,一辈子便过去了。” 印南忍不住笑:“你的一辈子?还早着呢。” 子盈拿起一支银色的笔:“有一个叫高戈的女子,她从西北一直走到河南,到这里落脚,你看多么伟大,离乡别井,走了四千多里,越走越洗练,越走越美丽,真是奇迹。” 印南听她演说,兴趣越来越浓。 “根据高戈旅程,可以写一篇社会学博士论文。” 印南重新冲了一壶茶,听她说下去。 子盈说:“我们像是幕后工作人员,在这个大舞台的一角,看尽沧桑。” 印南不语。 “将来我在哪一个角落歇脚?我也不知道,我不中不西、亦中亦西,是个国际人,到处可以适应,在心底下,又觉得无论住什么地方都仍是客人。” 印南听到这里叹口气:“肚子饿了。”幸亏全球都有中华料理。 “厨房有阿娥家送来的苏州月饼。” 母亲还未回来,不知叫那个郑树人带到什么地方去了。 子盈把地图搁到一旁,这时,打印机忽然开动,原来是子茵传来照片及口讯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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