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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


  “我想靠自己。”

  向映红嗤一声笑:“靠自己?”

  子盈纳罕:“我的确是靠自己。”

  “是吗?我还以为你靠家势,父母栽培你往外国受最好的教育,然后,舅舅是赫赫有名的性尧先生,喂,你靠自己?”

  她言之有理,子盈并不动气。

  “不过,比起一般香港女,你算用功上进的了。”

  “咦,港人一向聪明勤力。”

  “瞎!”

  “你有不同意见?”

  “港人这几年被过去的胜利冲昏头脑,疏懒得很,会说英语、会穿名牌、会看日剧,自以为是高级华人,中国、东南亚都要朝他拜,老实说,这些日子,大家也进步了。现在看,不怎么样。”

  “哗。”

  “港人已不能吃苦,不懂应付危机。”

  “不至于如此。”

  “子盈,我们不吵架,来,出去走走,我带你看大上海。”

  子盈没好气。

  “还有,我先跟你说好,郭印南是我的人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我第一眼就喜欢郭印南,你别图染指。”

  子盈实在忍不住,哈哈大笑起来。

  母亲除去打牌,也喜欢读一本叫《红楼梦》的古书,里头有个角色,叫王熙凤,大概是照着向映红写的。

  “你笑什么?”

  “没什么,没什么。”

  “一年之内,我一定会成为郭太太。”

  子盈别转面孔。

  小郭刚好推门进来,子盈又笑。

  子盈根本没有时间观光,不过,小郭带着她四处吃得嘴都刁了:面拖黄鱼、醉蟹、黄泥螺、炒青子、蛤蜊炖蛋……

  忽然想起:“阿娥的兄弟有一家馆子,叫‘吴越人家’,我们找去看一看。”

  他们带着礼物找了上去,没想到布置雅致得像美术指导精心设计的明初电影布景。

  他们坐下说:“是吴娥叫我们来。”

  自然有人去通报,不消一会,一个胖汉子哈哈笑着跑出来:“子盈,你怎么到今日才来?”

  “请坐请坐,贵人踏贱地。”

  “怎么还好叫你带礼物来,不敢当。”

  “子盈,这是贱内及小犬小女。”

  “子盈,你长得像女明星般好看。”

  子盈嘻嘻笑,上海人真会说话。

  礼物拆开来,是一对金钢劳力士手表,这是郭印南带来的,算是周到,子盈看他一眼,表示赞赏。

  吴大叔顿时觉得面子十足:“吴刚吴喜,快出来向子盈阿姨道谢。”

  呵,升格做阿姨了。

  喧嚷一会,又把店里招牌菜取出招呼。

  店里陆续有客人进门,有几个熟面孔,仿佛是演员或是歌星。

  临走,吴大叔送他们出门:“子盈,我是粗人,没有好东西送你,这两盅菜,你带回去吃。”

  “不用客气。”

  食物用一块旧布包着,打两个结,是个老式包裹。

  子盈提着回酒店。

  一打开:“呀,东坡肉。”装在青花瓷盅里。

  下一格有红米饭,子盈喜心翻倒,与小郭偷偷分享,各吃三碗饭,饱得不能动弹。

  两个人笑:“会不会吃死?”

  “吃死算了。”

  “真舍不得走。”

  “那对手表我返港即时还你。”

  “公司怞屉里永远放着十只八只,以防不时之需,好取出送礼,你不必客套。”

  “为礼多人不怪下了新的定义。”

  “要回香港赶工了。”

  “唉,每个城市都有本色,人家有悠闲、文艺、新潮、历史……我们就是会赶,你以为容易?许多洋人一看就吓傻了。”

  “子盈,你有仲裁天分,是个天生的斡旋人。”

  子盈这样答:“家庭背景复杂,自小学会做人,我不否认,我的确比别人圆滑。”

  小郭轻轻劝慰:“也没有什么,不过是多两个弟妹而已。”

  他何尝不懂大事化小,小事化无。

  他们去逛书店,子盈找到一本小小沪语掌故,立刻买下。

  她读得津津有味。

  她同向映红说:“你看,热荤两字,原来有这么多解释。”

  向映红答:“我不是上海人。”

  “是吗?你来自何处?”

  “我是南京人,从前叫金陵,比上海人沉着。”

  子盈自顾自说下去:“热荤,本来是热的荤菜,骂人热荤,即指人神经病,但没有太大恶意,‘侬热荤’,是女性某种口头禅,有台湾男生说,如果你一生没有被女人骂过神经病,那你就白活了。”

  郭印南笑:“说下去。”

  “有一种略不正经的地方戏曲,叫小热荤。”

  “啊。”

  “还有,同真的热昏了头,一点关系也没有。”

  子盈合上掌故。

  行李已经收拾好。

  但郭印南接了一通电话:“是,我们下午可以回来,什么事?股市大跌?别太紧张,你们也算是见惯大场面的人,有上有落才叫股市。这次非比寻常?回来再说。”

  子盈抬起头:“你持有股票?”

  小郭答:“我哪有资格做股票。”

  “你可有从事楼宇买卖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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