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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六


  年年冲口而出:“但她们不是苦海孤雏。”

  甄相也微笑,“就是要用这点理由争辩,两姐妹在世界各地都有房产,尤其是伦敦与温哥华,不止一幢。”

  年年忍不住问:“那小家伙好吗?”

  “顽皮得像一只狗,喜穿红色三角内裤挺胸凸肚满屋走。”

  年年咧开嘴笑。

  陆先生都看在眼内。

  这女孩,重病、失意、跌倒,却能一骨碌爬起,不改其乐,生命力竟如此强壮。

  这种个性,恁地可爱。

  甄相说:“那边青山得悉,不甘后人,也呈上一状。”

  陆先生摊开手作无奈状。

  “接着六个月,我与年年将专心办理这件案子。”

  年年推辞:“我身份尴尬,不便参与,他们一向对我亲善,我怕不能中立。”

  甄相笑,“她们善待你?上次见到紫杉,她还说:怎样使个法子,把那枚蓝钻指环讨回来才好。”

  年年猛地想起,她一直戴着指环,连忙用力褪下,扭得手指发红,“喏,这是她的,完璧归赵。”

  陆先生和甄相都没接过指环。

  陆先生面色不虞,甄相反而有点欢喜,可见是毫无留恋了。

  年年说:“我的话已经讲完,对,陆先生,多谢你在经济上庇护,否则,我真是贫病交逼。”

  陆先生哑然。

  他像上次那样送年年出门。

  上车,年年喘出一口气,“谁会想到!”背脊都是冷汗。

  她懊恼,原来她一直接受陌生男子经济资助,稍嫌猥琐。

  “我知你想什么,当年我念法律,也由陆先生辅助,开头我不过在他公司做接待员,还有,王医生那笔学费,至今尚未还清给陆先生。”

  “啊。”

  “他自幼失学,特别注重捐助奖学金。”

  “我真不想介入争产案。”

  “我明白,这是世上相当悲哀的一件事,况且,陆先生不如他们想象中富有,也不如他们想象中快乐。”

  “我愿意分担一些工作。”

  “这次见他,你觉得陆先生如何?”

  “比上次精神些,瘦削一点,青山与他长得像,但又不太像,他在家也穿整套西服,想必拘谨,到底上了年纪,语气无奈。”

  “你觉得他老?”

  “我如何想法有什么要紧,周岁四十不到,你们也觉得他不适合我,怕他会利用过去不良经验控制我。”

  “我们怕你受伤。”

  “都是陆先生主意吧?我并不笨,他想留我自用,请问,他为何在云云众女看中我?”

  甄相这样说:“本来,我也不想接你这个烫手山芋,但接触之后,又渐生感情,我从未见过你这般聪敏少年,举一反三,一点即明,进退有序,决不说一句多余的话,确是本行人才,且长得漂亮,这样惨病一场,仍然维持当年模样。”

  “我不会做任何靠色相赢取的职位。”

  甄相笑得弯腰。

  年年不与她争辩。

  过一会她说:“对不起,我幼稚。”

  “回公司,我教你看彤云与紫杉联合状书。”

  “我想先到医院探周岁。”

  “工作为先。”

  如果认真地不想自一个保护区走到另一保护区,那么,真得以工作为先。

  在办公室看到陆大小姐与陆二小姐的告状书,大意是告遭陆父遗弃,没有天天把她们拥在怀中呵护,甚至连她们婚礼也不出席,她俩生活费用皆由母亲拨出云云。

  年年无言,“官司予受理?”

  “官府请他们庭外和解,不要浪费他们时间精力,多少严重罪案与妨碍司法公正案子尚且排队轮候。”

  “真可笑,不过是为几个钱,而且,钱都花到何处去?”

  “吃喝玩乐,都有购物癖。”

  年年与同事细细查阅两姐妹信用卡开销账单,果然如此。

  ──“世上有三十万美元的手袋?”,“我以为三万已经顶角”,“这是一只白色鳄鱼皮H牌”,“拿着,会年轻健康一些,会聪明智慧得多,会得到更多尊重?”

  年年一看时间,“我有要紧事。”

  甄相说:“我陪你。”

  但是车子并非驶向医院,却到了一所老式宿舍房子。

  “这是何处?”

  “这是周岁的住所。”

  年年愕然,“他在家?”

  甄律师按门铃,一个清洁工人开门。

  甄相说:“周先生托我们带一些文件到医院。”

  打扫工见是两名年轻斯文女子,让她们入内。

  屋内并无名贵对象,四壁萧条,单身汉都这般随意。

  书房内一天一地是书籍地图文件,角落有一张沙发,搭着件淡黄色女装浴袍。

  甄相老实不客气说:“将来,这也许是你的寝所。”

  真是残忍,而且刻薄,却是事实。

  年年不出声,她虽年轻但有涵养。

  再转到睡房,只得一张床褥,连床架也无。

  年年眼尖,一眼看到角落有一管口红,静静拾起一看,是资生堂牌子,色号叫做珊瑚。

  她放在桌子上。

  “这还叫已经收拾过。”

  年年轻轻说:“王老五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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