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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紫杉说:“也许,人类太寂寞。”

  青山进来听到,这样说:“所以你吱吱喳喳说个不停。”

  紫杉扑上双手大力拧青山双颊,姐弟玩起来极乐,年年羡慕他们友爱亲爱。

  “好了好了,叫年年笑话。”

  他们一家人都漂亮,三母女,唯一担心的是发胖,“水都不敢多喝”,“多吃一块蛋糕立刻重五磅”,“都饿死在这里”,“唉,长期捱饿,每夜肚皮咕咕声与我议论”……

  换句话说,陆家似没有烦恼。

  结婚日期与蜜月地点都已订妥,未婚夫妇已迁入新屋同居,年年发现胸脯有硬块。

  当然只得暂停一切,救活性命再说。

  这一年时间,陆家对年年不离不弃,加倍呵护。

  陆太太让人做了各式各样鲜美汤羹给年年食补,尽管年年食不下咽,频频呕吐,她不厌其烦。

  彤云夫家是医生世家,介绍最好医务给她,用标靶治疗,负责一切费用。

  但头发还是掉光,新长的毛毛半黑半白,口腔敏感,口齿发肿不清。

  终于,走到最后一步,割除祸患,杀退癌魔。

  “Remission!”医生欢呼。

  作为战场的躯体已经五痨七伤。

  青山背着瘦削的未婚妻在家里四处跑,重新安排婚期与蜜月。

  “这次不去马丘比丘了,我们到吐芬奴住上一个夏季,我教你滑浪。”

  年年沉默。

  她有预感,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幸运。

  青山对她毫不嫌弃,确是难得,但医生已经告诉他们,因为各种化疗电疗,年年已不能生育。

  刚巧这时彤云生下男胎,夫家与娘家喜心翻倒,转移目标,忙着抱孙子。

  那幼婴奇趣,个多月大,已会得眨眼、微笑、挥手,嘴里“波波作声,还有,驱走乌云。

  这时的年年,因为胸前伤口疼痛,自然地佝偻着背,脸容憔悴,衣裤宽松,比起从前,连一个影子也不如。

  青山一直鼓励:“紫杉已联络最著名整形医生,重塑什么形状都可以,不必担心。”

  年年知道这是真的,但是,从前,她天生美丽,她看不起人工塑造。

  医生的指示是一年后可以动工。

  年年寄情工作。

  “你写什么?我选青帮。”

  “哗,胸有大志。”

  “且听年年选何题目。”

  “烹饪会、妈妈会、园艺会……”

  “童军也是大题目。”

  年年忽然说:“有一个会,叫AA,匿名酒徒会。”

  “啊,那是戒酒互助会。”

  “各位有否觉得纳罕,戒酒,为何要参加组织。”

  “互相鼓励支持。”

  “过了廿一岁,人人都明白,家人朋友只能帮你那么多,一切靠自己捱过。”

  “人多,没那么害怕。”

  大家都笑,“冲呀,一起掉落山坑。”

  回到家,年年取出威士忌,倒一杯加冰,缓缓啜饮,心里平静不少。

  书房墙壁贴满青山收集的裸女艳照,他自十三岁就到处搜刮,收藏在床底下盒子内,家人都知道他有这个嗜好,据陆太太说:“不然还怎么办,做和尚?”他特别喜欢一个叫凯特的哥加索金发蓝眼模特儿,丰乳,一次在飞机舱内失重状态翻滚拍摄,双胸惊人浮荡,好像要升空,连年年都觉得有趣。

  在最主要位置,贴年年的放大全身泳衣照。

  青山说:“她们有点笨重,没有你好看。”

  年年只是笑。

  一年多对着浑身怪异气味的病人,他倒是没有搬出。

  都传他以前爱玩喜游荡,此刻,恐怕都改过了。

  那日,他颇晚回来,看到年年在喝酒。

  “一个人别喝闷酒。”

  “我是秘密酒徒。”

  “女子喝醉容易吃亏,会被人抬到不知名处鱼肉。”

  “明白。”

  他忽然说:“我爸回来,我到酒店与他见面。”

  “啊,他有话说?”

  “家庭,对他来讲,也是一间公司。”

  “你可是总经理?”

  “将来再说吧,我对他那门生意不感兴趣。”

  “他做什么事务?”

  “地产,最近移师伦敦,专唬华裔:‘伦敦近郊’,对,一小时火车路程,快去到康瓦尔。”

  年年忍不住笑。

  “最近你气色好得多。”

  年年答:“我也那么想。”

  “彤云炖了虫草及燕窝,大家一起吃。”

  他随即去淋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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