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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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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母反问:“你说是什么,你是当事人。” “今夜我会向她求婚。” “林自明,你真需要一个两个女儿的家庭?” “师母师母师母,告诉我应当怎么做。” “可怜的林自明,你烦透了是不是,比起应付可怕的生活问题,斗垮施秀升实在太容易了。” 师父冷冷地说:“没那么大的头,偏想戴那么大的帽。” 师母说:“你一只手如意一只手算盘,林自明。” 我鬼叫起来:“是是是,我穷心未尽,色心又起。骂呀,骂垮骂臭我。” 师母笑,“你看他那惫懒相。” “我实在走投无路,我兄弟随时会回来,我与国香没有自己的家。” “当初,你并没有想过这些问题。” “我以为国香会知道怎么做。” “国香又以为你知道怎么做。” 我抬起头来,“她抱怨我?” “她没有,你有。” “她说些什么?” “什么都没说,林自明,给你做盛国香,排除患难离开十五年的配偶,结果不过是听新伴侣日夜发牢骚,你会怎么想?” “我不愿意过一日算一日。” “人人都是过一日算一日,回去吧。” “对,该张罗晚饭了。”我愤怒地说。 师父摇摇头,“爱人多过自爱是很难的。” 国香独自坐在露台藤椅子里,头上包着大毛巾,身上披着浴衣,手中拿一杯葡萄酒,琥珀色的酒映在雪白的毛巾上。 她喜欢白色,衬得褐棕的皮肤如南洋风情,偏偏露台上又开着碗大的大红花,坐着沉思的她如一幅高更的图画。 我胸口一阵绞痛抽搐,深深后悔。 只要在一起就好,不要再计较细节,我蹲下在她身边。 我吻她细长的手指,“今夜我们出去跳舞。” 国香不出声。 “你另外有建议?” “今日是施峻生日。” 一共才两个孩子,却好像每天有大事发生似的:生日了,生病,教师要见家长,衣服要买新的了,忽然闹情绪……诸如此类。 “那么我们明天去。” “明天再说吧。”声音有点冷。 “今天我可否加入?” 她诧异地看我一眼,“不必勉强,她们并不喜欢你。” 施峰定与她说过话了。 我一败涂地。 只见她换上衣服出门。 “几时回来?” “十点,十二点,不肯定。” “我来接你。” “不用。” “是在施家吧?” 她已经开门走了。 浴室一地毛巾,沐浴洗头一次用六七条,国香的排场与众不同,只不过这次我没有替她顺手收拾,随它们摊在那里。 我走到她刚才坐过的藤椅上坐下,鼻端上闻到她专用的药水肥皂。 轻轻问:“国香,我们会怎么样?” 大红花没有回答。 我开出车子满山飞驰,终于驶到施宅附近,停下来。小洋房里有音乐,人影幢幢灯已亮起,窗户一小格一小格鹅黄色,像图画书中房子。 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地传出来,听了令人心旷神怡。 我一直喜欢孩子,曾专心研究他们的笑声为何传得那么高那么远…… 理论是理论,现实中碰到施峰施峻,即时成为仇家,针锋相对。 今日施家有生日会。 以后逢是过时过节,我就只有站在门外看的份。 八点多,施秀升由施峻送出来,她同父亲说:“如果没有樱桃,就要草毒,或是其他粉红色的冰淇淋。” 施秀升紧紧拥抱女儿,“如果买不到,就吃掉你,你也是粉红色。” 施峻咭咭咯咯地笑起来。 她父亲满心欢喜,高高兴兴地去买冰淇淋,做得那么自然活泼,心甘情愿。 他与盛国香是否相爱是另外一件事,多年共同生活却配合得天衣无缝,她主外,他主内,两人各得其所。 我还有一大段的路要走。 谁会注意到停在对街的小房车,以及车内神经兮兮的年轻人。 把头靠在车椅垫上出神,孩子们的聚会,这上下也该散了,不应拖到半夜。 没一会儿,施秀升挽着水果糕点冰淇淋回来,重叠叠,拉长了两条手臂,甘为孺子牛,但凡女佣嫌粗重琐碎的功夫,都落在他头上,当然,他还算值得,说起来,那是他的亲生孩儿,正式的妻室,他是有代价的,国香固定丰富的收入使他安心地做艺术家。 却看不出我有什么理由要向他学习。 要劝服国香适应我的生活方式是不可能的事,她下意识正训练我往施秀升的路上走。 我不禁纳罕:那又何必脱离施宅? 孩子们逐个散出来,送客的也正是施秀升。 看样子就知道他们玩得很尽兴,好几个孩子浑身大汗,头发贴在额角上,有些上衣沾满了蛋糕汽水渍,在门口拉拉扯扯,意犹未尽。 施秀升耐心地与客人的父母道别。 我数一数,一共是十五位小朋友,二十位家长,加上他们一家四口,筵开数桌。 林自明,你应付得来吗,你肯吗,你会快乐吗? 只见施秀升向小朋友们挥手,国香与两个女儿也出来看着客人纷纷上车离去。 随即他们回到屋内,关上门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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