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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六


  “医院、殡仪服务费各二十多万。”

  不为呆呆地听看。

  “此外,她每月支十多万家用。”

  不为低头,“家里人口众多,衣食住行确需这种数目。”

  “不为,这是巨款。”

  不为点点头。

  “照你说,这还都只是正常开销?”

  不为答是“我们也并没有吃燕窝喝香槟,家里只得一名司机一辆七座位。”

  “只是人多。”

  不为有点羞愧。

  “不为,我还以为她加入某些敛财的宗教团体,或是结识不良朋友。”

  “不不,”不为陪笑,“只是我们。”

  她说完这句话更觉难堪。

  “不为,即使如此也该量入为出,你可有听过这则老故事:家有三千,日用二钱,没有收入,也终告用馨,老人需要金钱安度晚年。”

  不为看看宋律师,看样子他是真的关心伍家。

  “可是我爸遗下可观财产。”

  宋律师露出更加讶异的神色来,“不为,你对母亲的财政状况真的一无所知!”

  不为发呆,“即使现金耗尽,也还剩一幢独立洋房,将来卖掉它搬到小一点的公寓去,也可以——”

  不为忽然住口,因为她看见宋律师张大了嘴。

  “不为,你不知道?”

  “知道什么?”

  “伍宅已于两年前押给银行,换取反方向接揭,伍阮咏坤早将住宅套现,现在用得七七八八的就是这笔款项。”

  不为用手掩嘴,呵,她怀疑的事得到证实。

  “不为,她不能再浪费。”

  三兄妹只有她觉得开销像水般没出,却无进账,实在堪虞,没想到已逼到眉睫。

  “还剩多少?”

  宋律师把存款数目给不为看。

  宋律师说:“只够一年开销。”

  不为颓然。 她一想又跳起来“房子呢,可会拖走?”

  宋律师解释:“反方向按揭是一件很特别的贷款方式,屋主向银行借到款项,作日常开销,但合同注明可以住到老死。”

  “那意思是,家母去世后银行将收回房子?”

  “是,近年许多老人都利用这个方法换取晚年较舒适生活。”

  “我完全明白了。”

  宋律师给了她最佳解答。

  原来母亲决定在生前把钱花在子女身上。

  “还有一点,不为。”

  不为眼睛鼻子已红。

  “不为,她这样尽情使用是否觉得时日无多?你有无同她的医生进谈,上次出院至令,她的病情到底如何?”

  不为像是被巨灵之掌掴了一记,火辣辣麻了一边脸。

  三兄妹竟无人关切母亲健康,一味争产,不为自觉退让已比兄姐高一级,已是丰功伟绩,太不孝了。

  “不为,你去跟一跟。”

  “是是。”

  宋律师时出一口气“不为,请别向任何人透露今日谈话内容。”

  “我明白。”

  不为告辞出来,觉得晕眩。

  大树已经蛀通,大风一吹,便会倒下,他们几个人懵然不觉。

  不为看到眼前有金星飞舞。

  她静静回家去。

  大嫂看见她吃一惊,“不为,你面色惨白,我炖红枣汤给你喝。”

  不为缓缓坐下来,“妈妈呢?”

  大嫂笑,“与孩子们在楼上试新买的冬衣。”

  不为点点头。

  “妈妈真溺爱四个孙儿,那几件大衣比大人穿的还名贵。”

  不为低头不出声。

  趁活着之际拿所有的来换取欢笑,才是智能。

  “怎么不高兴?”大嫂调侃,“别吃醋,我陪你出去置新衣。”

  不为静静回到楼上,拨电话给医生。

  “我是阮咏坤的女儿,我想约一个时间同欧阳医生谈谈。”

  看护十分亲切立刻转给医生讲话。

  “是不为?”

  “是,医生,我是不为。”

  “我刚想约你母亲复诊。”

  “老管家退休,新来工人不知首尾,医生我想独自来见你谈谈。”

  “明天下午三时好了。”

  不力垂头。

  她走出房去,看到四个孩子穿上全新大衣帽子手套扮雪人,伍太太乐得鼓掌。

  是她的钱她爱怎样用都可以。

  不为走过去,轻轻抱着母亲的手臂,忽然之间泪如泉涌。

  小仍先发觉,“姑姑哭了。”

  伍太太笑说:“你姑姑自小爱哭,幼稚园老师最怕她。”

  不为回房去,一声不响工作至天明。

  天亮,她去送莉莉。

  莉莉笑说:“果然准时。”

  不为断断续续把母亲的事告诉她。

  一路上莉莉小心聆听。

  她这样说:“很感性的老太太,你有她遗传。”

  不为沉默。

  “我猜想你一时间不会来上海了。”

  不为落泪。

  “已经成年了,上一代必然会离我们而去,像这个城市一样,历史性责任及任务经已完成,功成身退,鸟尽弓藏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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