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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


  “说得很好。”

  他打开吉甫车天窗。凉风习习,一只草蛾轻轻飞进来,停在椅背上。

  于忠艺说:“我送你回去休息。”

  不为不想失态,点点头。一进公寓,便倒在床上睡着。

  半夜醒来,觉得口渴开亮灯,发觉那只飞蛾跟了她回来。

  不为轻轻说:“你朝生暮死,为何打来扑去?”

  开了窗让它飞走。

  这一醒睡不着了,淋浴洗头,起来工作。

  看看天亮起来。

  翁戎在窗台上摆了一盆小小茉莉花,零星三五朵小花,可是清香扑鼻,叫人无限欢喜。那些男生的电话仍然不绝,录音机贮存量已满,统统成为遗珠。

  门铃一响,不为知道又是保姨送早饭来。

  她去开门。

  “今日换换口味,吃碗雪菜肉丝面,不为你胃口甚差,人人长肉。独你消瘦。”

  不为看到玄关地下有只死去的飞蛾,已变成焦黄色,它始终没有飞走,不为用纸巾轻轻包起。扔到垃圾桶。

  “我要去买菜,你爱吃什么?”

  “妈,有天觉得人多事烦?”

  “她不知多高兴,心甘情愿照顾全家。”

  “睡得可好?”

  “好极了,一早起来张罗早点。”

  “手臂呢,活动得可好?”

  “年纪大了,即使没有病痛,也不能同后生比。”

  保姨是避重就轻高手。

  “我中午时分过来。”

  保姨出去了。

  不为自有烦恼。

  翁戎十天八天后出差回来,她得找地方搬走。否则,就得回外国去。要不,在外头租地方住,这需要钱。不为手头上没有现款。

  一个人要争气,可得有点钞票才行。

  毕业已经好几年,老是挣不下钱,不是没有收入,可是左手来右手去,又一向贪欢。香槟一箱箱抬回,旅行乘头等舱,连珠子都穿凯斯咪。

  真正等钱用,又不想问母亲要,她会到酒吧客串酒保,她有一件在唐人街买的宝蓝色缎子旗袍,穿上非常夺目,头发梳髻,插两枝筷子,问洋人:“给你来一杯苦艾酒如何”,小账麦克麦克,塞满口袋。

  酒吧里同事全是尚未成名的演员,写作人、画家编剧……

  她叹口气,可是,伍不为没有节蓄。

  大姐都觉得父母有钱,不为却不那么想。开始的确有,但是已经用了那么多年,华人说坐食山崩,就是这个意思。

  父亲退下来已有十年,开始还不肯看医生:“忘记车匙放哪里有什么稀奇,渐渐连车子在何处也不记得了,跟着,人名、地名,全部遗忘,医生立刻知道是阿兹咸默症。

  伍太太决定在家照顾丈夫,支出庞大。

  到了今日,不为不觉得他们还有巨额存款。母亲的首饰像不劳说的那对西瓜玉镯,还有两只五卡拉左右的钻戒,都好久没见,下落不明。

  可能已经变卖。

  既无场面可出,不如套现。

  是以小保险箱内空无一物。

  中午,回到娘家,发觉孩子们上学去了,只剩小仍一人,姐夫艾历迅也不在。不劳说:“他到中文大学去面试。”眼角瞄着大嫂,表示艾历逊不是吃白饭的人。

  大嫂立刻笑道:“捞一两节课教,也够剃头吃午餐的,有个去处好过没有。”

  奇怪,这两个人,谁要是饶了谁,身上像是会少了一块肉似。

  大嫂讲完了,看着不为。

  不为想,咦,轮到我了吗。

  果然,来了:“不为,我见昨晚由阿忠载你回家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他是司机,你应坐到后座,免人误会。”

  不为一怔,她没那样想过。

  “这个阿忠,虽不说话,一双眼睛却四处留神,日夜都在父亲身边,什么都一清二楚,不是省油的灯。”

  “若不是保姨的亲戚,谁会用他。”

  “亲戚又怎样,今晨我读报纸,十岁女童遭绑架撕票,元凶是她的表舅父。”

  “可怕!”

  不为轻轻说:“那么,辞退此人,由我们三个女将来服侍老父饮食便溺可好?”

  大嫂立刻噤声。

  不劳“唷”地一声。

  不为又说:“抑或,送到老人院,长年对牢陌生人,任人宰割。”

  不劳说:“这阿忠月薪要万多元。”

  不为说:“比起注册护士,只是小数点,二十四小时服务,认真难得。”

  她们两人这才不响了。

  “大哥可打算找工作?”

  “也正在托朋友看市道。”

  “那边的房子打算租出还是卖出?”

  “当然是出租。不为,这些你就不懂了,房子怎可以卖,好歹留着收租,十年八载之后,归了本,交给孩子们。”

  大嫂脱口问:“爸妈这幢小洋房,现值多少?”

  不劳骄傲地答:“最多值三千万,此刻尚值一千万。”

  大嫂咋舌,“这么小,这么贵。”

  不劳得意洋洋,“越贵越有人要。”

  大娘打如意算盘:“我们两家人,不虞五百,你四百,不为也分得一百。”

  “为什么你五百?”

  “不虞是长子,多分一份。”

  不为微笑“是,父母都睡到街上去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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