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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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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我浪费所有的眼泪浪费了这些年 徐文约再也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形下听到这首情歌。 他在加油站等候,头部舒适地靠在车坐垫上,身畔忽然听到有声音低低的唱:我浪费所有的眼泪,浪费了这些年。 读文科的小徐立刻觉得震荡,初冬的下午,天气老不肯冷下来,文约仍然穿着短袖衬衫,但空气已明显的干爽,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味道。 加上这首缠绵的情歌,文约一时间感到苍苍茫茫。 他抬起头来寻找歌声来源。 不是油站雇员的无线电,他们正忙着凝听赛马结果,那么,是谁? 文约找到一辆小小红色开篷车,呀,这种车子在五十年代末期最最流行,叫做凯旋七号。 是车子里无线电传出这首歌。 车主是一位小姐,文约看不真她的面孔,只见到一条马尾巴搁在座位背上。 加满了油,小小红色跑车驶走。 文约好想追上去,但没有油怎么追? 等到注满油,红车已经渺无影踪。 文约轻轻的哼:我浪费了所有的眼泪,浪费了这些年,奇怪,像林黛玉忽然唱起英文曲子来。 也只有她,配作这样轻轻的申诉。除出她,还有谁会这么做? 文约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,同妹妹说起,她夷然。 “流行曲统统一个样子,全是不知谁又负了谁的故事。” 文约说:“短短三四分钟便说出一个故事,也不简单呀。” 妹妹再也不理他,自顾自赴约去。 过一个星期,文约在沙滩边看到那辆红车。 他犹疑一下,随即笑了。与车主有什么关系呢,她不过偶然开看无线电,收听到歌曲,要讲意境,不如去追电台的唱片骑师。 十二月还有泳客。 难怪洋人初到贵境,看到这样和煦的天气,就陶醉得不愿离开。 文约在车子边徘徊片刻,走到附近茶座,挑一张看得见车子的台子,坐下。 妹妹说:“阳光直照进眼睛里,不觉辛苦?” 文约答:“喜欢就不辛苦。” 等了三个啤酒时间,才看见车主出来,文约十分兴奋,刚想站起来,才发觉是位男士。 哗,幸亏没有扑上去,否则吓死人。 文约好不失望,她呢,那马尾女郎呢。 只见那男士打着了引擎,开动车子。文约又听见那熟悉的两句歌。他忽然醒悟,那不是收音机,那是录音机。 车子驶走,文约的等待落了空,他跳进水去,游了两个圈。 冬天的沙滩人不多,所以妹妹与朋友前来怀旧。 游完泳文约开车驶出香岛道,这条路,若干年前,最最富情调,近日来公寓大厦越盖越多,热闹过度,失去静寂的浪漫。 一个男人,他与她合用一辆车,抑或他借她的车,她同他什么关系? 他与她的眼泪,又有什么轇轕? 还有,文约问自己:“你为什么要关心人家的眼泪?” 这一辆红车忽然闯进他的生活,引起无限遐思。 妹妹说:“人人都开一部保时捷,闷闷闷闷闷。” 文约说:“你开改良黄包车吧。” “你想爸爸会不会买一辆摩根给我?” “我想爸爸会情愿同你脱离父女关系。” “我相信你。”妹妹颓然。 文约想一想,“买一部旧车改装吧。” “我知道你的意思,约瑟欧阳有一辆卡迪勒,喷了粉红色,全副引擎换过,好时髦。” “你还同欧阳走?爸爸警告过你。” “爸爸真残忍,我有时候恨他。” “你太不羁了。” “那是他的错,他把我生成这样,他应负全责。” 欧阳纠集城内玩旧车的人士,在浅水湾一间叫阳台的餐馆,开了一个派对。 文约去了。 他希望遇到那辆凯旋七号,车牌爱克斯爱克斯。 它很迟才到,但是文约一眼便看见它。 啊,这次开它的是一个女孩子,梳着马尾巴,穿着吊带圆台裙。 文约连一秒钟都没有等,马上走过去,直截了当地搭讪:“不怕冷?” 女郎转过头来,胸隆腰细,金棕色手臂叉在臀上,仰起头,上下打量文约。 她长得非常漂亮,大眼睛高鼻子,但,文约却有点失望,她无论如何不像是浪费眼泪的人。 是,人不可以貌相,但文约却肯定他的眼光有一两度散手。 她问:“你是谁?” “你呢?” “我叫露露。” “你是车主?” “是。” “你住玫瑰径附近。” “对,我们碰见过吗?” “我在油站见过你。” 露露笑,“什么时候,我并不记得。” “又有一次,我见过男生开你的车。” “那是我哥哥却尔斯,高大、短发,对不对?” 文约点点头。 “进去玩呀,你不是打算在这里站一个晚上吧。” 文约相信她并没有眼泪。 “那首歌——” “什么歌?” 但那边已经在叫:“露露,过来,大家在等你呢,只有你会跳吉他巴。” 露露一转身,进去了,裙子似花伞似洒开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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