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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三


  “其中一个茱莉亚学院出身年轻导师的母亲。”

  田新伸个懒腰,“我十分倦慵。”

  还是尾随王袍外访。

  “小学校舍,为何空置?”

  “区内适龄小学生不足,教育局出租。”

  “换句话说,没人生孩子了。”

  王袍说:“自你们这一代开始,在校时间越来越长,因此工作年数缩短,约廿年便得退休,储蓄日子不足,又都爱享受花费,怎么有余力养孩子?”

  车子转个弯,停近郊操场上。

  “噫,好地方,可惜交通不便。”

  “离十分钟有公路车站。”

  “为什么不改建民居?”

  “快了,正筹划,目前,收租。”

  走近,装修工头已在等候。

  他们开门锁进去。

  田新悠然想起幼时情况,面带笑意,看,那边是运动场,她最喜欢玩猴子攀爬架,一次失手,掉入泥凼,一身脏,哭半日。

  学校六成新,旧英式建筑,红砖墙,一些破损需要修补,所有墙壁得重髹,幸亏,地板不需更换。

  片刻,舞蹈院未来男主人也来汇合,与王袍谈得起劲。

  田新独自逛到走廊,长长一列储物柜,当年有同学生日,他们把小礼物贴在柜门等他来取……然后,长大,离校,再也不回头。

  她打量过,觉得维持现状最别致,礼堂镶妥镜子便可练舞,空档可出租给其它团体排剧之类。

  正在记录,忽然听到一些异声,抬起头,细听,又没有。

  走廊空间只有她一个人,阳光照不到便阴森,她伸手开亮灯。

  灯光下只见柜底有污渍,她蹲下细察,闻到臭味,如果又有渗水情况,非修理不可。

  还未站起,听到低低呜咽声。

  她一惊,高声唤人。

  声音自贮物柜传出,没人用的柜格有些上锁,有些没有。

  她把耳朵趋近,肯定是中间一格,再大声唤工匠。

  那工头匆匆赶到,“什么事田小姐?”

  田新胆子略壮,把耳朵贴近铁皮柜细听,却又全无声响。

  她指着柜说:“撬开它,快。”

  工匠连忙取来工具箱。

  王袍走近问:“什么事?”

  工人用大铁剪啪一声截断锁柄。

  田新屏息轻轻拉开柜门。

  她已有心理准备是一只小动物被顽童锁在柜内,猫、狗,甚至松鼠之类。

  柜门打开,连那大汉都退后三步,大声嚎叫。

  王袍一看,双腿放软,坐倒地上。

  田新退后,通知警方。

  对方焦急询问:“小姐,你慢慢说,发现何物?”

  田新已惊骇至口吃,“婴儿,初生婴儿。”

  “有气息否?”

  “不知,请派救护车。”

  “已在途中,小姐,勿挂线,婴儿可有气息?”

  田新把电话交王袍,走近,伸手过去,颤手将襁褓轻轻抱出,看到一张梨子大小干瘪紫姜色面孔,探一下呼吸,“活着。”

  王袍连忙报告,已经泣不成声。

  田新做了件奇怪的事,她紧紧把那在生死界徘徊的幼小生命拥到胸前取暖,那布包何等肮脏,田新毫不介意。

  救护车呜呜赶到,工匠与那客户匆匆引路。

  田新瞪眼不愿把幼婴交出。

  “田新,他要急救。”

  救护人员解开包裹,把婴儿放毯子上检查,听心肺,喂水,给氧气,匆匆抱上救护车驶走。

  警员向众人落口供。

  田新受惊过度,浑身簇簇发抖,说不出话。

  “谁,谁会把婴儿弃置锁上柜内?”

  王袍听见另一警员回答:“上世纪七十年代,日本警方发现多宗类此案件,待开锁,婴儿已经死亡。”

  田新双手紧紧掩双耳奔出,不停喘气。

  王袍追出,给她载酒扁瓶,田新喝两口。

  王袍自身难保,蹲下呕吐。

  警方通一通电话,走近说:“婴儿情况危殆但稳定,多谢你们几位好心人,救回一命,据医生说,再过半日就很难讲。”

  “他耽在贮物柜多久?”

  “恐怕有一两日。”

  田新四肢有点不听使唤,蹒跚辛苦上车。

  工头追上问:“王小姐,这工程──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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