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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


  我鄙夷的看着她。

  她绝望了,“你仍然不明白是不是?”

  “是,我不明白,”我说:“如果你离开了我,我也会一生一世的记得你,但是我不是个呼之即来、挥之即去的人,思念你,是我的事,但是我还是要维持自己的尊严。”

  可儿低下了头。

  我知道她的想法与我略有出入。她是一个痴情的女孩子,我不能帮助她,亦不能救她。

  但是她这样回去跟那个人,又有什么结果呢?她是否会迁就他一辈子,他是否还如她记忆中般完美?终于得到了他,兴奋过后,又会如何?

  可儿根本没有想到这些问题。

  她缓缓抬起了头,目光中充满彷徨,可儿说:“教我,我需要你的意见,教我。”

  “不,”我说:“取舍由你。”我转身走开。

  回到家中,我独自抱头痛哭,眼泪自眼眶涌出,感觉上是炙热而酸痛的,我多年没有哭过了,人不伤心不流泪,这句话说得很对,但哭也是发泄感情的最好办法,哭完之后我心中反而没那么难过,神经略为松弛。

  算了吧,她假如要走的话,那么她从来没有属于过我,假如她爱我,她一定会回来。

  我还是失神了。

  我踱步列小小画廊去,第一天第二天她不在,找了替工为她做生意。同样一个浓眉大眼的女孩子,但是不像可儿,有一份媚秀的沧桑与成熟。

  我只爱她,不能爱别人。

  我们的爱都太狭窄太自私。

  这两天内我并没有听到她的音讯,以前总得通一次两次电话,我是足足瘦了一圈,如今连我也不大相信“时间会医治一切伤痕”这句话了。

  半夜我做梦,梦见无穷无尽的时日,我将一个人渡过,凄清寂寞,失去了可儿,连带失去了生活的意义,惊极而呼叫,自己把自己惊醒,一整夜失眠、吸烟、喝酒,白天百般无聊,连胡须也不高兴刮了,就这样去上班,幸亏小小的生意是自己的,来去自若。

  第二天我再踱到小小画廊的时候,店关着门。

  可儿可儿,我心绞痛,你决定随那个骗子而去?真的不在乎我的死活?

  我靠着墙壁,巴不得就此昏死过去。

  失恋的滋味难以形容,但愿我一生也不要再遇到。

  吃饭的时候,我只拿筷子略拨一拨,什么都吃不下,也并不觉得饿。

  我不算是一个幸运的人,但是一向也过得很顺利,可儿给我的打击,是我生平第一次打击。

  忘了她吧!

  但是不自觉地,在吃中饭当儿,我又跑到那个熟悉的角落去等待那个穿白衣的女郎。

  我这个没有出息的人。

  那个浓眉大眼的女孩子看见我,向我招手。

  我呆呆的看牢她。

  她同我说:“是林先生吗?请进敝店来一下好吗?”

  我丢了烟头,酸涩地走过去,一定是可儿有话要跟我说,叫她传言。

  “请坐。”她为我端来一张小凳子。

  “你有话快说吧!”我心急。

  “林先生,”她说:“可儿叫我跟你说,她想了很久很久,她终于要我跟你说:她对不起你,她爱的是另外一个人,他对她再不好,她仍然爱他,只要他肯回头,她还是会跟他走。”

 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的破裂。

  “好——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;“好得很,好!”

  “林先生,可儿请你不要伤心。”

  “我省得。”我说。

  “这家画廊,她已经顶让给我,她随那个人,到外国去了。”

  我茫然的问:“已经走了吗?”

  “已经走了。”她取出一包东西,“这是可儿叫我交给你,说且当个纪念。”

  “好,谢谢你。”

  “林先生,”大眼睛女孩子忽然说:“如果我是可儿,我一定挑你。”

  我居然笑了,“谢谢你。”充满了眼泪。

  我失魂落魄的回家。拆开那个个包裹一看,是可儿最心爱的那条项链。

  她把它转送给我。

  红色珊瑚珠子,金色内心,裂痕中镶着细碎的蓝宝石,象是破碎的心永远带着瘀痕,多么精致的一件饰物。

  她离开我了。

  我好好的洗了个澡,刮了胡须,强逼自己吃顿饱餐。然后轻轻取出那条珊瑚链子,扣在自己的脖子上。

  我是一个成年人,以后的生活,再凄苦再空虚,我还是得若无其事地活下去。

  但是我的心已碎。

  可儿在我的生命中出现、消失,如一颗流星,闪亮后的黑暗,我也会学习习惯。

  但要忘记她,却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呢,每次看到穿白衣的女孩子,我的心使隐隐作痛。

  我开始爱上洛史超域的一首歌:

  “我的心

  我的老心

  如果我再逗留一刻,你是否会聆听我的心?”

  这首歌,常常使我落泪。她没有聆听我的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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