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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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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老家第一件事,守丹便是想躺在自己公寓那张大床上好好睡一觉。 于太太说:“可是房间已经收拾好,住我们那里,见亲友比较方便。” 幸亏新生笑着解围,“现在还没举行婚礼,让她回自己家去争取最后自由。” 守丹赔着笑撇下于家三口,马上拨电话找侯书苓。 秘书周到而客气,告诉她:“侯先生出门去了,这次完全没留下联络地址号码,他决意休息一个月,不问世事,临走前说,公司被吞并也好,垮下来也好,他全不关心,对他来说,只有好,以后不必操心了。” 守丹沉默,这当然是极之动人的敷衍话,但,如果拆穿它,徒然使自己下不了台,一点好处也无,识趣者无论如何不会轻举妄动。 过一刻守丹对秘书说:“说我渴望听到他的声音。” 秘书大力应是,看样子也是个出色人才,不逊于罗伦斯洛。 到这个时候,守丹才发觉,她不是不留恋从前生活的。 躺在床上,她像是听得有人按铃,连忙问:“谁,是罗伦斯吗?” 女佣应道:“不,不是,没有人。” 守丹只得翻身再睡,过一刻又似有人进房来,笑着叫她,守丹一惊,又再问:“是否叫我出去应约吃饭?” 女佣再次应:“小姐,没有人。” 守丹见睡不好,索性起来找罗伦斯洛,但他昔日的电话均告取消,他似有心脱离往日的生活,从头开始。 一个个故人都回避她,不想让她再勾起他们的回忆。 讲得难听点,梁守丹已不是受欢迎人物。 她只得颓然起身写信。 “心扉,我夹在两个世界当中,两头都寂寞,又开始怀念母亲,像是听到她咳嗽声,开酒瓶声,叹息声,原来曾经一度,我们的确相依为命过——” 写到这里,守丹掷下笔,这是她前所未有的动作,以往天大的委曲,只要可以告诉心扉,内心已经平和。 她斟出一杯酒,学母亲那样,仰起头,喝下去。 那边厢于新生到了家,放下行李,淋完浴,拨了好几个电话,就出门去了。 他目的地是新伴侣杂志社。 推开玻璃门进去,一位编辑小姐迎出来,“是于先生吧,请坐请坐。” 于新生在书稿堆中找到一张空椅子坐下。 那位编辑小姐说:“新伴侣杂志创刊至今已有二十三年,我并非第一手编辑。” 于新生问:“心扉信箱是否由第一期开始?” 编辑小姐答:“是。” “收到的读者信多不多?” 编辑小姐诧异地笑:“于先生,你不是我们的读者吧?” “此话怎说?” “心扉信箱在十多年前相当受欢迎,渐渐读者水准提高,这种形式的信箱已成为笑柄,新伴侣将之取消,已经好几年了。” 于新生一怔。 “我们不停改良革新,使刊物可以配合新一代读者口味。” “中央邮政100号,不再属心扉信箱所有?” “取消已经长远了。” “还有没有读者写信来问问题?” “有,不过收件人不再是心扉。” 于新生仰着头,不知说什么才好。 编辑小姐有点不置信,“你怀念心扉信箱?” “啊,不,”于新生定一定神,“我表妹是心扉的读者,请问,我在何处可以找到她?我想同心扉女士联络。” “于先生,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,根本没有心扉这个人。” 什么? “心扉是一个杜撰的名字,不是任何人的笔名。” “那么,”于新生大吃一惊,“答读者信的是什么人?” “是编辑部同仁,谁有空谁答,每期不同人负责,反正我们只得一个宗旨,便是鼓励读者,叫他们乐观向上。” “是否所有的信都可以得到回复?” “那是没有可能的事,心扉信箱在全盛时期,每星期收好几百封信,我们不过是随意抽十封八封出来回答而已。” “没有心扉这个人?” “你说得对。” 于新生又问:“心扉信箱取消后,剩余的读者信怎么办?” 编辑小姐有点尴尬,“我们去年装修过写字楼,丢掉许多无用之物。” 于新生呆半晌,终于站起来,“谢谢你。” 编辑小姐说:“不客气。” 于新生告辞。 他一走,编辑小姐便对手下说:“这一阵子,读者好似对信箱发生了新的兴趣。” 副编辑笑答:“那还不容易,照版煮碗,卷土重来好了。” “不,不能再用心扉这种名字了,多老土,今日的读者会笑的。” “弄一个洋名?” “我们开会讨论吧,要做得煞有介事,并且,观点要新。”编辑小姐笑着说:“就这么办。” 新生可没听到这一番话。 真相已经大白。 这些年来,心扉根本没有收过梁守丹的信,心扉也没有可能逐封回过梁守丹的信。 那个信箱,不过由新伴侣杂志诸位编辑联合主持,用来赚稿费用,并且,取消已有多年。 新生约了旧同学喝茶。 那位旧同学现从事出版行业,由他介绍新生给新伴侣的编辑小姐。 “你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?” “有点眉目了。” “所谓读者信箱,不过是吸引群众的一个幌子,真的有什么急难问题,轮到登出来,也已经过时,社会进步,读者也进步,已不相信那一套。” 新生一直心不在焉地微笑。 “你写过信给心扉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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