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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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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老板可能没叫他那么忠心耿耿,一切都是他自发自愿。 更加叫人难堪。 “心扉,是什么叫一个人变得那么卑下呢?他为何不少吃一点少穿一点,搬到较小的地方去住?” “守丹,他没看到自己可悲的样子,或是,他不愿意看见,人们的眼睛有时最会欺骗自己,他们永远只看到他们要看的东西。” 大门打开了,宽敞的大理石大堂并没有像电影布景那样垂着大水晶灯。 守丹看不到灯光来源,天花板上没有顶灯,光线不知从何而来,柔和地洒遍地板,连招莲娜脸上那刻板浓妆都变得轻软,效果奇佳。 陈设非常简单,同金壁辉煌扯不上关系,招莲娜诧异道:“奇怪,沙发椅子全不配对,何故?” 罗伦斯洛答:“这是最新的名家设计,每种只做一件,全部手工。” 招莲娜慨叹:“钱作怪。” “嘘。” 于是大家都噤声。 守丹好奇,主人家为什么还不出来迎接? 守丹认得那名管家先生,看样子倒是蛮辛苦的,需来回地跑,一个人理好几头家。 只见他同罗伦斯洛说:“侯先生就回来。” 这个时候,守丹才知道,洛某的老板,姓侯。 管家这时向守丹点点头,守丹也礼貌地向他笑笑,那管家有点受宠若惊。 洛某问:“赶得及回来吗?” 管家答:“还未到八点半,侯先生说回得来便一定回来。” 招莲娜问:“他自什么地方回来?” 管家答:“纽约。” 守丹没想到那么远,有点意外。 正在这时候,管家如一只猎犬似竖起耳朵,“到了。” 守丹什么都没听到,那管家已匆匆迎出去。 这些时候,守丹一直站着,双手结在背后,看墙上挂的几幅版画。 她认得是毕加索的和平鸽与斗牛图。 有人进来了。 罗伦斯洛“霍”一声笔挺站起,毕恭毕敬,犹如朝见皇上,就差没半跪在地。守丹不禁轻轻摇头。 只见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匆匆入内,管家亦步亦趋尾随身后。 守丹没想到侯老板那么年轻,她满以为他有五六十岁,可是眼前出现的人只有三十余。 他有点憔悴有点倦,示意罗伦斯洛上前听令,他在他耳畔吩咐几句,匆匆朝招莲娜颌首,接着抬头张望,似在找人,一眼看到守丹,脚步停留一下,随即上楼去了。 罗伦斯洛便对她们母女说:“他上去更衣,略作梳洗,请你们稍等。” 招莲娜心甘情愿,喃喃道:“没想到他那么年轻,那么英俊。” 罗伦斯洛有点不安。 守丹把各人动静都一一细心看在眼内。 “心扉,人生百态,真正奇怪,各有不同,百看不厌。我想,人之所以丑态毕露,乃是因为欲望无穷,有所企图,无意中露出贪婪之相,垂涎三尺,不惜代价,都要达到目的,好不丑陋。” 不一会儿,管家来请客人入座。 那位侯先生,坐在长桌的主人席。 罗伦斯洛介绍道:“侯书苓先生,招昭明女士,粱守丹小姐。” 守丹十分感慨,居然还有人记得招莲娜那样娟秀的原名。 吃的是西餐,食物很新鲜,味道却不算十分特别,这是法国菜的通病,但守丹却吃得很多。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侯书苓对面,隔着张三公尺的长餐桌。 招莲娜坐他左边,洛某则在右边。 一只长管杯子里的冒气泡饮料,守丹开头以为是汽水,甘香美味,她喝了很多,后来侍者取瓶子来替她斟满,才知道是香槟酒。 侯书苓没有讲话,也没有吃东西,菜上来,又撤下,他只喝酒,一边听罗伦斯洛絮絮向他报告,他的态度十分好,丝毫没有嚣张,对一个傍友亦似洗耳恭听,似一个真正有教养的人。 他的倦意更浓,但努力支撑,早上剃过的胡须此刻又长出青色影子。 罗伦斯洛努力发言,侯书苓唯唯诺诺,不明就里的有,极容易把他俩宾主身份调转。 守丹根本不去理会他们说些什么。 她吃完一客奶油,真想要多一份,侍者经过,她轻声提出要求,侍者答应到厨房去看看。 抬起眼,看到侯书苓笑。 他看到她看他,连忙垂下眼。 守丹越来越纳闷。 终于她听到母亲比较尖的声音:“先夫去世有些日子,本来是个教书先生,收入有限,我有女儿要照顾,开销大,阿洛是知道的,我一向把最好的都奉献给女儿。”停一停,“自己嘛,无所谓。” 守丹不理,自顾自吃银盆上的巧克力,母亲越来越像个九流戏子,对白表情夸张得同剧情脱节,什么时侯演变成这样,叫人伤心。 小小镶金边的白瓷杯里装着咖啡递上来,只有两口容量,守丹只觉排场有趣。 侯书苓非常有耐心地听招莲娜发表伟论。 守丹蓦然发觉母亲是在与人讨价还价。 为什么要开价?当然是做生意买卖,她有什么东西出售?守丹发呆,除了她自己,招莲娜还有什么? “心扉,照说我是应该脸红的,但是我没有,吃太多苦,对一切已经麻木,恬不知耻,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原谅我,我先原谅了自己。心扉,我发觉生活真是不简单的一回事,而母亲,真是很可怜的一个人。” “守丹,从现在开始,你要小心看住你的脚步,很抱歉,我只是你的纸上朋友,不能予你实际上的帮助,愧甚,你要照顾自己,心扉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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