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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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宜室想替瑟瑟转私立学校,可恨教育家仍然滞留多伦多。像一切家长,宜室把瑟瑟的粗鲁行为归咎学校。 宜室忽然发觉无论住在什么地方,人类基本烦恼不变,生活模式,亦大同小异。 何先生又走了。宜室驾车送他们一家去飞机场,小毛头要拜见过祖父母与外公婆才回来。何太太脸容还十分浮肿,也就出远门。这样小小不足月幻婴乘飞机已不是罕见事,大人辛苦,小孩更辛苦。流浪的中国人。 自飞机场返来,车子还未停好,瑟瑟探头出来,“妈妈电话。” 宜室小跑步奔入屋内,成日无事忙,感觉上也殊不空虚,只是不见成绩。 对方一开口就说:“你猜猜我是谁。” 谁,谁这么无聊。 “我不知道。” “一定要猜。” “请问到底是哪一位?” “唉,看样子你已忘了我,人类心灵伤口太过迅速止血愈合,无恨无痕。” 宜室又惊又喜,尖叫起来,“贾姬,你这只鬼!” “哈哈哈哈哈。” “你在哪里?” “我在温哥华兄嫂家中:不列颠尼亚路。” “快快,快出来见面,十分钟就到我家。” “宜室,九个多月不见了。” “才几个月?我以为有一百年。”百年孤寂。“你来干什么?” “钓金龟。” 宜室又笑,“快过来,见面才说。” “气温如离恨天,你开车来接我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我会开车?” “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。” 宜室打一个突。 她随即赶出去与贾姬会合。 贾姬剪掉了头发,神清气朗,已在罗布臣街附近买下小公寓,打算定居,履行公民职责。 宜室说:“希望你别再偷走,我从此有伴。” “你不是在申请你兄弟?” “喂,”宜室忍不住,“谁告诉你的?” “十二小时飞机,流言传得极快,只有我才敢问你:贤伉俪听说已经离婚?” “没有的事!” “循例否认。” “真讨厌。” “我,还是谣言?” “我又不是名人,有什么好传的,从前是小公务员,此刻是小家庭主妇。”宜室不忿。 “可是你想想,全温哥华只得三万华人,个个自动成为大明星,不比香港,几百万人,不是英雄,还真的没人闲话。” “不管了。” “告诉你,庄安妮也已抵步,住在东区。” “啊。” 贾姬笑:“你看,谁也甩不掉谁,到头来又碰在一堆。” 宜室轻轻叹息,“都来了。” “可不是,连我都乖乖的前来归队。” 宜室说:“迟早会在此地形成一个新社交圈子,大把适龄男士可供选择。” 贾姬笑,顺手翻开一本杂志,“有这样的人才,你不妨介绍给我认识。” 谁?宜室好奇地探过头去,认出照片中人,不禁心头震动。宜室把杂志取过来细看,摄影师把英世保拍得英俊沉郁,兼带三分居傲,背景是他设计的新建筑物地盘。 贾姬说:“英才走到哪里都是英才,在外国人的地方扬万立名,又比在本家艰难百倍。” 宜室傻傻的凝望照片,良久才合上杂志。 过半晌她说:“有空我介绍你们认识,他是我们家老朋友。” “嗳嗳嗳,说过的话可要算数。” 宜室缓缓的说:“前几日明报专栏作者梁凤仪写仓猝的婚姻犹如雨夜寻片瓦遮头,好不容易看见一座破庙,躲将进去,却发觉屋顶好比筲箕,处处漏水,完了还闹鬼,啼笑皆非。” “我肯定刚才我们所见是一座华厦。” “里边也许有很多机关及阴暗的角落,不为人知”。 贾姬微笑,“我愿意冒这个险。” 宜室也笑。 “你家主人呢?” “不是在陪你聊天吗。” “我是说男主人。” “他在大埠工作。” 贾姬不再发问,过一会儿说:“做里人也难,传统上妻子接受丈夫安排生活是天经地义的。——” 这话只说了一半,但宜室也明白了。 参观完毕,贾姬说:“你们这间屋子很标准。” “间间一个模式,何尝不闷。” “比以前闷,同以前一样闷,还是没有以前闷?” 宜室笑,“差不多。” “太谦虚了,辞掉工作,肯定比从前自在。” 宜室抬起头,“想真了,彼时那么眷恋一份那么平庸的工作,还一直以为在干一种事业,真是不可思议。” 贾姬笑,“你还算是幸运的呢,那只不过是一份不值得的工,不是一个不值得的人。” 宜室把贾姬送回去,“一有空就找我。” “记住帮我介绍人。” 她本是个不求人的人,现在也想开了,这么熟的朋友,先开了口再说,无谓的自尊,且撇在一旁。 回到家,听见瑟瑟同邻居洋童在吵相骂,她大声说:“你腐烂,你臭,屎头。” 宜室忍无可忍,一手拉住瑟瑟,要她进屋子去听教训,她发觉拉不动瑟瑟,她长高了体重增加,块头大许多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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