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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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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不经意托大,以为小小积蓄便可出发去新世界探险,恐怕要吃不消兜着走。 到这个时候,宜室又希望可以收到那象牙白的长信壳,解一解她心中纳闷。 挂号寄来的,却是他们、家人的入境文件。 重叠叠一大封,宜室在手中称一称,交给一家之主,李尚知佯装轻松,说道:“噫,你我从此是加国同胞矣。” 当夜电视上播放黄河纪录片,宜室看到浩瀚奔腾土黄色水流咆吼涌入河套,激起漩涡卷起波涛,顿时激动起来,神为之夺,内心呼喊啊黄河,但随即沉默下来,低头喝一口茶。 倒是李尚知,唤女儿过来好好观看。 小琴非常客气的优:“这便是黄河?果真是黄色的。”口气如同评论密西西比河没有什么分别。“不过,”她想起来,“多瑙河也并不是蓝色的,记得吗瑟瑟,去年到欧洲见过。”小琴对地理一科非常纯熟,“加拿大最主要河流是圣劳伦斯。” 瑟瑟问父亲:“爸爸你有没有到过黄河。” 李尚知笑,“没有,但我对它并不陌生。有关官的俗语如不到黄河心不死,跳进黄河洗不清,都时常应用。” 小琴说:“很有气势的一条河。” 宜室想说:不,不止这样,但终于她维持缄默。 小琴继续说:“我喜欢河流,老师说文化总随水而发,你看幼发拉底及底格里斯河,尼罗河及恒河,就知道老师说得不错。” 尚知看见宜室在一旁发呆,“你在想什么?” “没什么。” “有什么感触?” “没有。”宜室坚决否认。 尚知不再去追问她,他有更重要的话要讲。 “宜室,请到书房来一下。” 宜室跟她进房。 尚知赔笑说:“开会开会。” 宜室看他一眼,“有什么话要说?” 尚知搓着双手,“明年六月我陪你们先去报到。” “对,女儿要入学。” “暑假后我打算回来。” “回来?” “宜室,夫妻俩都没有工作太过危险,多一份收入可以保险。” 宜室瞪着李尚知,到这个时候他才表示退缩?宜室不相信这是真的。 是以她再问一次:“你一个人回来,我们母女三人住温哥华?” “是。” 宜室细细在尚知脸上搜索蛛丝马迹,“你要与我分居?” “不,不是法律上的分居,宜室,千万不要误会——” “啊,无关法律,只是肉体上天南地北,然后如牛郎织女鹊桥之会,一年见一次,问候一声,可是这样?” “宜室,这不过是暂且之计。” “李尚知,同你做夫妻这么久,我一向没有与你讨过价还过价。但这一次,我老老实实告诉你,我决不分居,离婚可以,但不分居。” “宜室,你听我说。” “不用多废话,亏你开得出口!原来从头到尾你没有赞同过这个计划,你一直希望证件不批准是不是?” “宜室,我有我的苦衷。” 宜室双手籁籁发抖,她动了真气,“那是一定的,可不是我陷你于不义。” “宜室,我还有父母需要供养,难道也每月在你那笔遗产里扣数?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坐食山崩?” 宜室呆住。 “你没有考虑到这些问题吧,总不能让李家老中小三代都靠汤宜室女士一个人的积蓄以度余生。” “你那公积金分部分给他们不就可以。” “太太,那我同孩子吃什么?” “你思想搞不通,船到桥头自会直。” “宜室,你为何要匆匆忙忙的走,”尚知去拉开窗帘,指着对岸灿烂的霓虹灯,“开仗了吗,住不下去了吗,你的一切烦恼,是否一到西岸,会得自动解决?”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,宜室也不甘示弱,“走的不止我们一家,潮流如是,大势所趋。” 尚知静下来,过一会儿他问:“只是这样吗,因为大家有,所以你也要有,宜室,这不比人有钻戒,你也要设法弄一只回来。” 宜室凄苦的笑了,“李尚知,即使我是一个那样肤浅的女人,你也从来没有满足过我。” 尚知用只手掩着面孔。 宜室说:“我不想再讨论这件事,幸亏,也同时不幸我不是你的附属品,你不想走的话,我带着两个孩子走。” “请你告诉我,为什么?” “人各有志。”宜室推门而出。 “宜室,我竟一直不知道这些年来你不快乐。” “你现在知道了。” 宜室本想出来找孩子,但客厅空无一人。 她们听到父母争吵,回避到房间去了。 宜室把床铺被褥搬到书房长沙发上。道不同志不合的两个人还同睡一张床,实在太过猥琐,做人要有起码的自尊。 宜室取起电话,向宜家吐了半夜苦水。 宜家每过十分钟便笑说:“电话股一定会上升,拥趸实在太多,生意来不及做。” 宜室不去理会这些揶揄,“大难还没到哪,已经要各自飞。” “给李尚知一个限期,从你抵埗半年起计,有没有工作都得过来团聚。” “这半年我拖着两个女儿怎么办?” “买房子呀,选家具,找学校,要做的事多着。” “那同寡妇有什么分别?” 宜家笑,“再不挂电话你整个礼拜的薪水就报销了。” 宜室问;“所以你不肯结婚是不是?” 宜家承认,“我早已发觉与另外一具肉体,另外一个灵魂情投意合是没有可能的事,不必痴心妄想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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