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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


  “像我有什么不好?持家克勤克俭,工作努力负责。”

  “我没说不好。”

  “你有那种意思。”

  “救命,”尚知笑,“你再这样,我可要叫你旧情人来接收你。”

  旧情人……

  宜室说下去:“你李尚知君一生大抵只做对一件事情,就是娶了汤宜室。”

  尚知心服口服,“我知道。”

  “你敬畏我,不是没有理由的吧。”宜室笑。

  尚知心里有一丝奇怪,宜室极少在他面前占嘴舌便宜,他问:“你受了什么刺激?”

  宜室从实招供:“令堂仿佛怪我牵着你鼻子走路。”

  “是为了这个?我不信。”

  宜室自己也不信。

  更衣的时候,顺便整理手袋,那团硬硬的皱纸跌出来,她才知道,口出怨言,是为着这封信。

  英世保早就入了籍,在彼邦有地位有事业。

  宜室不敢多想,把纸团扫进字纸篓。

  饭后与小琴补习英文,已经在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了:我可否将汝比作一个夏日,尔更为可爱及温和……

  宜室微笑,温馨地取起课本去找尚知,想问他是否记得这首名诗。

  找到书房间,听见鼾声大作,李尚知躺在长沙发上睡得好不香甜。

  宜室浩叹,这老小子,一点心事都没有!吃饱了即时睡得熟,正牌懒人多福,难为他老婆愁得头发发白。

  顿时兴致索然,她丢下书本,呆了一会儿,走到窗前,绕着手观看街景。

  也许就是因为连续过了十多年这种刻板生活,才静极思动,想奔向新世界寻找刺激。

  电视开着,新闻报告员神色凝重,正在报导股票市场的风波。

  宜室拨开尚知双腿,坐下来,看了十分钟。

  电话铃响,宜室接听,是贾姬。她们同事间有个可爱的默契,若非有要事,决不在私人时间互相骚扰,一切等到第二天九时正再说。

  她劈头便问:“你手上有没有股票。”

  宜室据实说:“我一生人从没买过一块钱股票。”

  贾姬笑,“你就是这点可爱。”

  “你笑得出,可见也没有买。”

  “买不要紧,关键在脱了手没有。”

  “谁懂这样的神机妙算?都成为活神仙,还在凡间打滚呢。”

  “告诉你,庄安妮投资很重。”

  “啊,多不幸。”

  “明无九点再面谈。”

  “再见。”宜室放下电话。

  尚知翻一个身,“什么事?”

  “不关你事。”

  电视新闻已经吸引了他,李尚知坐起来,“要命,我母亲颇买了一些二三线股票。”

  事不关己,已不劳心,宜室伸手关掉电视。

  第二天早上,庄安妮告假,没有上班。

  宜室同贾姬说:“没有这样严重吧。”

  “怎么没有!影响深远。”

  “愿闻其详。”

  “她在办移民你是知道的。”

  “啊,我明白了。”

  “那还不简单,赚钱容易储钱难,她按了房子炒股票,希望赚一笔赎回公寓,足够现金到外国安居乐业,现在计划恐怕有改变。”

  宜室深深庆幸她手上一无股票二无房产,笨有笨的好处,不懂就不会冒险。

  “一个人穿多少吃多少是注定的,何用营营役役。”贾姬笑一笑。

  这语气活像一个人,宜室凝神想一想,啊,像她妹妹宜家:洞悉一切世情,却又不得不在红尘打滚,不容易高兴。

  “安妮会渡过这个难关的。”宜室说。

  “当然,我从来不为吃得比我开赚得比我多的人担心。”

  她们两人归位办公。

  下午,在安妮回来了,脸色甚差,想必损失惨重。

  宜室很觉为难。安慰她,还真没有资格。一言不发,又好像没有人情味。

  宜室一直提心吊胆,她知道有些人死也要死得威风,不希罕任何人同情,明明背脊中箭流血,都不要人家问候。又有种人,一点点小事呼天抢地,叫全世界亲友安抚怜恤。她不能肯定庄安妮在这次事件内想扮演什么角色,所以暂时不能作出任何反应。

  如履薄冰。

  临下班的时候,庄安妮喃喃自言自语:“这算什么,五年建立起来的牛市,竟毁于一旦。”

  宜室陪笑,模棱两可地说:“及时卖出,还是有赚。”

  庄安妮吸进一口气,强笑道:“幸亏上星期已经脱手大半。”

  宜室连忙退出她的房间。

  看样子不少人为着面子,会得强撑宣布损失不大,及时出货,处理得法。

  贾姬拉一拉她,“同你一起走。”

  “有什么事。”

  “逛街看时装。”

  “我要去递申请表。”

  “宜室,你做什么都不瞒人。”

  “别把我说得太纯洁,我也不见得把所有秘密招供给你知道。”宜室微笑。

  “我听见风声,下个月就暂停接受独立申请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待大选后订下新政策或许再重新开放。”

  “这么说来,我那手续办得及时?”宜室惊喜。

  “宜室,你一向幸运。”

  “谁说的,我的道路又不比谁的更平坦。”

  “但是你有李尚知同行。”

  “谁告诉你他是好人?”宜室白贾姬一眼。

  贾姬只是微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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