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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六


  美莉急问:“你为什么会这么说?”

  我正慌,不知如何开口,电话铃响了。

  我接过电话,是何文惠。我马上说:“你自己跟美莉说吧。”

  美莉呆呆的接过话筒,听着听着,忽然尖叫一声,扔掉电话,她号啕大哭起来,她冲到房间里去。

  我把电话放好,到厨房做一件三文治吃。

  一会儿看见美莉急步走出来,我拉住她,“你往哪儿去?”

  “我去与他理论!”她嘶声地。

  “坐下来。”我命令她。

  “我要去与他说个分明——”

  我大喝一声,“你给我坐下。”

  她坐在我面前。

  我问她,“事到如今,还有什么可说的呢?”

  “我——我只不过要问他,为什么不要我了……”

  “不能问!”我拍着桌子,“没有他你一样要活下去,你要活得更好,你要争气。”

  “我……”美莉说:“我要见见那个女人。”

  “你少跟我来这一套!”我说:“这一套早就不流行了。”

  我倒了一杯白开水,逼她吞下两粒镇静剂,“去睡吧。”我说。

  她昏昏沉沉倒在床上,呜咽着。

  “……也许只是恶梦。”她说。

  “不会的,不会是恶梦,这是事实,你必需要接受这个事实。美莉,相信我,你不会死的。”

  她的头埋在枕头里,只是哭。

  电话铃响了,我去接听。

  是何文惠,我说:“你老婆情况不妙,你来看看她好不好?”

  何说:“我不会改变心意的,再见反而不好,我已经通知她娘家的人去接她回去,你放心,人家的车子开出来,好几辆平治与劳斯莱斯。”

  “话不是这么说。”我说:“一人做事一人当。”

  “我知道你们都对我不满。”他说:“我——”

  “你不来算了!”我挂了电话。

  不一阵,美莉的家人来了,她的母亲拉着女儿心肝肉的呼叫,她嫂子说:“当初我一眼看就不喜欢他,奸相。”

  我一个人呆呆的坐着喝啤酒。

  美莉总算抹干眼泪,镇静下来。

  做娘的说:“不要紧,回来住吧,妈妈随便你住到几时。”

  美莉说:“不必,我在这里住很好。”

  “你怎么可以打扰朋友呢?”嫂子说。

  我说:“我不介意。”

  美莉说:“找到房子我会搬出去。”

  “告几天假吧。”她妈妈说:“休息数天。”

  美莉说:“不用,我会活得很好,比从前更好,现在我可以全心全意的工作。”

  我听了这话很高兴,美莉的确要学习坚强。

  她的家人离去以后,我与她坐下来细细商量,决定两个人分担一切开销,合住一层公寓,彼此有个照应,我们并且打算用一个佣人,收拾地方与洗熨,做一顿晚餐。

  美莉在开头的几个月吃得很多,眼睛看着电视,嘴巴不断的吃薯条、虾片、牛肉干,一顿饭吃三碗。

  有时把女儿接了来还一起吃冰淇淋、蛋糕与糖果。

  我也陪着她长肉,我们买来健身器减肥,她买了全套新的冬季衣裳。

  我从来没有见过更漂亮的衣裳:恩加路与右莱之的呢裙子,狄奥的大衣、圣罗兰斗篷、卡珊拉的靴子,一整套一整套的咖啡、米色、灰,加今年流行的深紫、蓝色。

  我惊叹地:“美莉,你花了一整个宝藏在这些衣服上。”

  “难道我不应该穿吗,多少年来我喜欢穿而不敢穿,因为我怕文惠怪我浪费,现在至少我有这个自由。”

  她又买了灵格风唱片回来听,学法文。

  每周日一三五她在法国文化协会上课,星期二学插花,星期四柔道。

  她有的是钱,但凡金钱可以买得到的,她都不愁。

  渐渐美莉的谈吐幽默起来,很懂得挖苦她自己、风趣、活泼,以前她总嫌瘦,最近胖了很多,丰满之后,益发漂亮。

  牢骚还是有的:“……做人家做梦似的,这几年的婚姻生活,真把我害惨了,坐在家中为丈夫为儿女,耗心耗力不说,把一切时间都奉献出来,完了大夫嫌我老土。一个人有几双手呢?现在好了,我学我自己爱学的。”

  我说:“你变了,你现在很美丽。人们离了婚之后都会变得很美。”

  “以前呢?”美莉问。

  “以前像怨妇,老长不大,一天到晚盯住老公,防他去见别的女人,不可爱。”

  “真的?”美莉问。

  “紧张兮兮的走到那里都打电话给何文惠,仿佛没他你就不会呼吸似的,现在进步多了。”我说。

  “但是,我仍然爱他,想他。”

  “放在心中吧,成年人的感情不应太过流露,你要学习保护自己。”

  “我要学习的很多,痛苦是我已经中年了。”美莉说。

  我叹口气,“你的生命长着呢,有得捱了。”

  “我的将来怎么样?会不会有所改变?”

  “我不知道,”我说:“美莉,我不是赛神仙算命。”

  “算命!我知道了,陪我去算命!”她说。

  我既好气又好笑,“富烧香,穷算命,我还没算,你算个屁。”

  “我请你算。”她说。

  “我才不稀罕!”我说:“我不想做这种无知识的事!”

  “为什么?”她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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