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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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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恩往手心吐一口涎沫,搓一搓手,说:“工作开始。” 说也奇怪,父母在时笑嘻嘻,父母一走,三婴便放声大哭,震耳欲聋。 张丹啧啧称奇,“这样小小身躯,发出如此震音和鸣,了不起,简直媲美梵哑铃。” 哭都还不要紧,忽然又吐得一身,只得逐个剥下衣服洗澡更衣,这时可恩发觉婴儿会得抗议蠕动,滑不溜手,吓得大叫,惊出一身冷汗。其中一名忽然排泄,可恩一看,更加厉声惨呼。 关锦婵放下报纸,走进去一看,轻描淡写说:“你去用消毒枧洗手,这里我来。”她手势熟练,立刻洗净一名,换上衣裳,教张丹做第二名,各自又喂了温水,开了收音机播放轻音乐,抱在手臂中。小小身躯温暖地贴在大人胸前都静了下来,这时可恩才洗净双手回转,一额汗。 张丹取笑她:“恭贺你一手黄金。” 可恩说:“我永远不要孩子。” 她母亲笑,“带回家来,我帮你照顾。” 可恩突然感动,“真的,妈妈,我那么可怕,你不嫌弃?” 关锦婵过一会儿答:“你只不过任性点。” 可恩偷偷流下泪来。 这一百五十元不易赚,三人忙得手不停,午夜朱穗英来接更,锦婵才能去睡一觉。张丹急急怞空去洗婴儿衣物。 “这些不是由他们自己做吗?” “服务好一点,下次又有生意上门。” “是,是,快去烚奶瓶。” 熬到凌晨,已经筋疲力尽。 “唉,真不敢再忤逆老妈。” “真没想到如此辛苦。” “我们是生手。” “她们年轻时初生孩子,也是生手呀。” “日以继夜,没完没了,哗,非人生活,怎么做得到。” “希望他们父母明天准时来接。” 朱穗英听了只觉好笑,一声不响。 凌晨三时,她们总算睡了一觉。 一早关锦婵下楼来看,只见可恩与张丹累得东歪西倒,呼呼入睡,婴儿们堆在一起,怕他们滚动,用枕头围住,朱穗英在沙发打盹。 关锦婵轻手轻脚,可是其中一个婴儿转身,小眼睛睁开,发觉天已亮,肚子饿,哗一声哭起来,他同伴梦中惊醒,不甘人后,亦放声大哭。 可恩跳起来,大喊救命。 她与张丹连晚饭都没有时间吃,饥肠辘辘。 两个熟手妈妈连忙加入喂奶。 可恩忽然想到自己也是这般一点点,小小虫子般除出哭与吃一无所知,由妈妈奶大,怎可对她无礼,叫她伤心。 可恩忽然抱住母亲,“妈,对不起。”她饮泣。 母女紧紧拥抱,关锦婵觉得苦尽甘来,不禁流泪,张丹想念寡母,亦忍不住哭出声,朱穗英则感动得眼红,屋里全是哭声。 朱阿姨点头说:“这件事原来有这大启发性,辛苦一场也值得。” “呵,六点钟了,”张丹抬头说:“家长要来了,快把他们整理一下。” 朱阿姨又笑,“装修门面。” 宝刀未老,她手脚爽利,立刻帮婴儿洗脸清洁,扑上粉,又变得香喷喷,接着又忙着收拾房间。 有一个幼儿喝奶特别慢,由可恩抱着喂。 忽然门铃响起,各人都在忙,张丹说:“他们来了,可恩,你去开门。” 可恩一手抱婴儿,一手抹掉泪痕,蓬首垢面,双目红肿,心里想,那些家长只顾领回小孩,才不理会保姆是否穿着隔夜运动衫袂。 门一开,却不是家长。 冬季晨曦,天空还黑漆漆,路灯下看见飘雪,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。 他们两人齐声哎呀一声叫出来,可恩连忙关上门。 张丹问:“谁?” “陌生人。” “不可把婴儿交给他们父母以外任何人。” 朱阿姨也走到大门前,“怎么有个陌生男人在门外?满屋妇孺,形势不妙,我去叫日升过来。” 关锦婵说:“我看看他找谁?” 她隔着门问:“找谁?” “对不起一早打扰你们,我找李可恩。” 大家转头看着可恩。 可恩还抱住婴儿,辛苦了一晚,饥寒交逼的她意志力薄弱,她摇摇头,“我不认识他。” 朱穗英说:“我从后门出去同他说话,啊,日升来了。” 吉普车停好,日升惺忪下车。 关锦蝉不由得说:“家有壮丁多好。” 只见日升走上前去,很客气与陌生人说几句,两个年轻人握手,然后,日升按铃。 张丹打开大门。 日升笑说:“可恩,这是田雨,你在大同的朋友,他路过这里,前来探访。” 张丹立刻知道这即是李可恩心中挂念的人,转头看着可恩。 只见可恩一脸茫然,手中奶瓶扑一声掉到地上,滚到一边,婴儿见到嘴美食忽然不见,不服气大哭起来。 这是的可恩活像收容所那些年幼无知的未婚妈妈,不修边幅,但求母子生存。 门外年轻人也发呆,这是李可恩?发生什么事,她为何手抱哭泣婴儿? 日升连忙说:“请进来喝杯咖啡。” 他带着客人进厨房去。 朱穗英松口气,“看样子不是坏人。” 关锦蝉也说:“肯上门来见家长的年轻人总算不错。” 这时可恩如梦初醒,她看着宛如印支难民般模样的自身,不禁呜咽。 张丹推她,“快,快上楼梳洗。” 一言提醒了可恩,她放下幼儿,飞扑到楼上沐浴更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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