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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日升很乐观,“丙好过丁。”

  “日升,你几个甲?”

  日升挺胸凸肚,“什么叫做几个,我全体甲。”

  可恩忍不住说:“你真争气。”

  “功课需天天梳理,一遇结立刻去设法打开,否则就麻烦。”

  稍后迪琪也来了,帮可恩熟读功课。

  “暑假去北京?”

  可恩垂头。

  “我也希望有这样机会。”

  迪琪与日升的乐观更显得可恩心情陰暗。

  她不自爱,造成父母重担,这是她最后机会,她就快成年,再不弥补与父母间的鸿沟,永无时间。

  她对心理医生也表示悔意。

  医生这样说:“华裔家长对子女管教是比较严厉,所以子女功课及品格都优异,成绩有目共睹,当然,一切需付出代价。”

  “母亲已经倒地,我还踩上几脚。”

  “知道不对就应该改过。”

  “一生就是准时交功课做一个好女儿?”

  “稍后你会找到人生真谛。”

  可恩觉得心理医生说话像打谜语,从满哲理,不易理解,她情愿对穗姨倾诉。

  穗英的确一有空就来陪伴她们母女。

  她问可恩:“妈妈最近怎么样?”

  可恩沮丧,“妈妈已对我死心,不言不语。”

  “她要养伤,不能开口,你别多心。”

  又去问锦婵:“与女儿关系可有进步?”

  锦婵这样写:“尽了力也只能放开怀抱,否则还能怎样呢,我既老又累,上帝呼召,立刻就走,连行李也不用收拾。”

  穗英恻然,“孩子大了,你刚捱出头,怎么说这样泄气话。”

  锦婵双眼看着电视屏幕。

  多元文化台正播放台湾综合节目,俏丽女主持介绍台东一家冰果店:酸梅刨冰、木瓜牛侞……

  穗英问:“记得一年暑假我俩在台北游学吗?”

  锦婵微笑。

  “我俩因此学会讲国语,喝芭乐汁,吃烧饼油条,闻桂花香,逛菜市场,唉,那般美好日子也会过去。”

  锦婵不出声,思潮飞出去老远,心里凄酸。

  穗英叹口气,“那时父母在世,我与你都年轻。”她几乎哭出来。

  幸亏这时李志明的电话来了,可恩与父亲说了几句,把听筒交给母亲。

  “我已替可恩找到夏令营,一考完试,她即可动身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你健康怎样,如有进步,说‘啊’。”

  “啊。”

  “你有什么需要?”

  “不。”

  “可恩是否乖?如有巨大改变,说啊。”

  “啊啊啊。”

  他放心了,“保重。”挂了线。

  穗英诧异,“不再吵架?大有进步,其实李志明是好人,关锦婵也是好人,不知怎地,突然水火不容。”

  不知怎地,锦婵苦笑。

  “他欺骗抛弃我。”锦婵写。

  穗英只得噤声。

  “你在北京可有亲友?想托你照顾可恩。”

  穗英答:“没有直属,托上托不放心,可恩有她父亲,应该无事。”

  “趁这空挡,我想去英轮散心。”

  “去,去试试有无艳遇。”

  “我也参加夏令营,到湖区国家公园写生。”

  “哗,我呢,我干嘛在此做牛做马?”

  “趁有手有脚,穗英,来,告假,我们一起出发,横跨英法海峡,乘火车到南法普旺省去学烹饪。”

  “够钱吗?”

  “用我的赡养费。”

  “那李志明还不算太坏。”

  不过,先要替女儿安排行李,准备合穿衣物及药品,顺便为自己多备一套。

  可恩像是换了一个人。

  损友找她,她自动说:“李可恩不在家”,心无旁骛,死追功课。

  一般中学课程,毋需天才,只需用功,人人都可以做得好。

  一个月专心,还有日升及补习社督促,已有眉目。

  可恩问日升:“怎样报答你?”

  “答应我,以后,你的余生,任何时候,都不能再用毒品,永不,记住,永不。”

  可恩点点头。

  但是日升也好奇,“为什么吃那种药丸?”

  “吃下后,浑无烦恼,浑身松弛,十分舒服,看出去,天空粉红色,树梢有一点荧光紫,有人走近,他们面孔都发亮,而且微笑友善可爱,耳畔有温柔歌声,他们伸手触摸我的肌肤,呵,真舒服,像柔风吹拂一样……”

  日升听得发怵。

  “但是不久药力消失,又回到真实世界来,所以想吃得更多。”

  “连脑子都煎熟。”

  “日升,那时我极之沮丧。”

  “怎样忽然醒觉?”

  “天良未泯。”

  日升笑了,“专心做三角问题吧。”

  “你与迪琪会结婚吗?”

  “早呢。”

  “那么,会等我吗?”

  “我俩是兄妹。”

  “你说得对,日升。”

  待可恩考完试,锦婵伤口已经痊愈,她送女儿上飞机时依依不舍,巴不得跟了去。

  看着可恩背着背囊走进禁区,才与穗英去乘英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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