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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笑芳对志昌说:“仲明是有点不安。”

  志昌心中也有这个疙瘩:“他有心事。”

  “不会是第三者。”

  “不会,看样子,是一个比男女私情更大的事件。”

  笑芳收敛了笑容。

  她象是隐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,故此脸色变得煞白。

  “小刘,小刘。”有人推他。

  刘志昌睁开眼睛,“笑芳。”他又回到自己家来。

  “你还没换睡衣哪。”笑芳嘀咕。

  “呵,是。”他讪笑。

  “做梦了?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梦见朱曼曼?”

  “还有仲明,还有你、梦中我们都还年轻。”

  “实不相瞒,我也常梦见他俩。”笑芳唏嘘。

  刘志昌握住妻子的千,“我同你特别幸运。”

  笑芳淡淡地笑,“那是因为我与你胸无大志之故。”

  志昌低下头。

  他怎么能同沈仲明比。

  他抬起头,“还记得弟弟斯最后一次聚会吗?”

  笑芳点点头。

  四个人,圣诞夜,吃大菜。

  整夜沈仲明都神色不安,曼曼兴致极高,一直在说她打算在过了年与仲明订婚。

  笑芳左眼角一直跳动,传说这是不祥之兆。

  空气中有一股难言的紧张味道。

  刘志昌对妻子说:“那顿饭之后,谁也没再见过沉冲明。”

  传说就在当日深夜,他在宿舍被抓走,理由:参加不合法政冶活动。

  沈仲明失了踪。

  在当时,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,若干活跃的大学生时常有这样的遭遇。

  可是他们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在这么近这么亲的人身上。

  精神最受打击的是曼曼。

  她想尽办法要营救沈仲明,但是得不到家长的支持。

  精明的朱家在那个时候已经看出时势不对,决定举家移民南迁,先在香港逗留一段时期,然后赴美国定居。

  曼曼坚决不肯走,她要等沈仲明的消息。

  “可怜。”笑芳忽然说。

  “睡吧。”刘志昌觉得非常非常疲倦。

  笑芳说:“早晓得,才不跟宣仁他们去那个新弟弟斯。”

  真是,勾起太多不愉快的回忆。

  那边,宣仁宣真两兄妹也还没睡。

  宣真说:“爸好象不欣赏弟弟斯。”

  “他大概觉得不象。”

  “爸青年时是苦学生,也许不常去那种地方。”

  宣真又说:“比起他们那一代,我们真幸福,一切都是现成的——当然,父母已经打下江山,留待我们享用。”

  “是呀,听母亲说,甫抵港时连电冰箱都属奢侈品,买不起,夏天怕牛油融化,只得浸在冷水里。”

  “不可思议。”

  “那时乘一次飞机,算是大事,人们一出国,简直少小离家老大回,那比今天,一年往三五次是常事。”

  “妈最能熬苦。”

  “堪称是克勤克俭,任劳任怨的好主妇。”

  “又有生产能力,她退休才四年。”宣真感喟,“真不知拿什么来同妈妈比。”

  笑芳没想到有人要同她比。

  青年时期她不算出色。

  学校里标致人儿多得是。

  一则她家境较差,二则上头好几个哥哥,家长重男轻女,从来没想过她会成才,自然也无暇栽培她心身,一贯将她踩在底下。

  乐观的笑芳习以为常,并不觉得那是生活中的缺憾,她至害怕的事,却是失去志昌。

  有那么一段时间,她几乎看着志昌自她怀抱中逐寸逐寸溜走。

  那才是她一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。

  笑芳记得沈仲明失踪不久,朱曼曼崩溃,变得颓丧不堪,她开始酗酒,最后,不知自何处取得一瓶安眠药,统统吞下胃中。

  志昌一向是众人好朋友,闻讯赶去,在医院里,笑芳目睹痴迷的曼曼搂着志昌哭泣不已,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,她一直叫“仲明,仲明”。

  那一段时间里,志昌天天与曼曼在一起。

  连志昌也迷惑了,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呢。

  他冷落了笑芳,搁置了学业。

  曼曼出了院,他仍然追随着她。

  四个年轻人,一个失踪,生死未卜,另外三个憔悴消瘦,不似人形。

  总算可以说一句:也曾经年轻过。

  这一夜,不晓得为什么那么长。

  那一年,也特别不容易过。

  志昌陪着曼曼倒处吃喝玩乐,消磨时间。

  曼曼清醒的时间很少,酒精腐蚀了她的容颜,也给她带来麻醉。

  醉后她总是显得十分高兴。

  一夜舞罢,自会所出来,她踉跄地走出草地,在喷水池畔摔跤。

  志昌连忙扶起她。

  她格格地笑,“志昌,你可爱我?”

  志昌不敢回答。

  这个问题,他问过自己一千次。

  “如果你爱我,我们一起到香港去。”

  志昌鼓起勇气,“你可爱我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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