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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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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受宠若惊之余并没有卖友求荣,我马上裂开嘴说:“她说什么亦即等于我说什么,先生,我们就快结婚了,你说她是不是有权代表我发言?” 唐晶在我对面,忍笑忍得脸色发绿,那金发男人信以为真,一脸失望,喃喃道:“怪不得,怪不得。”异常惋惜,“对不起。”他退开。 我连忙结账,与唐晶走到马路上去大笑。 她说:“如今你才有资格被吊膀子。” “这也算是光荣?” “自然,以前你四平八稳,像块美丽的木头,一点生命感也没有,现在是活生生的,眼角带点沧桑感——有一次碰见史涓生,他说他自认识你以来,从来没见过你比现在更美。” “我?美丽?”我嘲弄地说,“失去丈夫,得回美丽,嘿,这算什么买卖?” “划算的买卖,丈夫要多少有多少,美丽值千金。” “三十五岁的美?” “你一点自信也没有。”唐晶说道。 我们在深夜的市区散步,风吹来颇有寒意。我穿着件夹旗袍,袍角拂来拂去,带来迷茫,仿佛根本没结过婚,根本没认识过史涓生,我这前半生,可以随时一笔勾销,我抬起头来,看到今夜星光灿烂。 唐晶吟道:“如此星辰非昨夜,为谁风露立中宵。” 我微笑。 她沮丧地说:“我总共才会那么几句诗词。” 我知道风一吹,她的酒气上涌,要醉了。 连忙拉她到停车场,驾车驶送她回家。 能够一醉也是好的。 拥有可以共谋一醉的朋友更好。人生在世,夫复何求(语气有点像古龙)。 第二天醒了,去上班。 他们都说新大班今日来作“亲善探访”。 传闻已有好些日子,这个新大班将探访日期拖了又拖,只是说忙,此刻真要来,大家已经疲掉,各管各干,反正他也搞不到我们,左右不外是布朗说几句体己话就打道回府。 唐晶说的,做小职员有小职员的安全感,就算上头震得塌下来,咱们总有法子找到一块立足之处,在那里缩着躲一会儿,风暴过后再出来觅食。 我叹口气,谁会指了名来剥无名小卒的皮呢? 电话铃响,我接听。 “子君?张允信。” “隔一会儿再同你说,大班在这里。” “死相。” “不是死相,是婢妾相。”我匆匆挂上电话。 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,“咦,你,我还以为你昨夜醉得很,今天怎么又起来上班?” 我抬起头,金发、蓝眼、棕色皮肤、高大,这不是昨夜误会我同唐晶同性恋的那个男人吗? 布朗在一旁诧异之极,“你们早已认识?”他问。 金发男子连忙看我的名牌,“子君?”他乖觉地说,“子君是我的老朋友,没想到现在替我做事,还敢情好,几时我来窥伺她是否合我们公司的标准。” 布朗连忙挤出一个笑容,“见笑,可林,见笑。” 他取出名片放我桌上,“子君,我们通电话。” 他一阵风似被布朗拥走了。 卡片上写着:可林钟斯总经理。 洋人,我耸耸肩,可幸我不是子群。 电话又响。 “怎么,大班走了?”是允信。 “有什么事,师傅?” “你若尊我一声师傅,我就教你路,徒弟,何必为五斗米而折腰呢?” “为生活呀。”我说得很俏皮。 “听着,徒弟,我接到一单生意,有人向我订制五百具艺术品——” “艺术品断不能五百五百地生产。”我截断他。 “好,好。”他无可奈何,“总之是生意,两个月内交货,可以赚八万港币,是一笔小财,但我双手难赚,要你帮忙,如何?” “我分多少?” “嘿,与师傅斤斤计较,你占两万。” “三万。” “二万五。人家是冲我的面子来下订单的,你胆敢与我付价还价?” “好,杀。” “你要辞了工来同我做。” “什么,辞工?做完了那些‘艺术品’,我不吃饭了?” “你可以朝这条路走呀,死心眼,朝九晚五,似坐牢般,成日看人眉头眼额,有什么味道,亏你还做得津津有味。” “不行,人各有志,我拿五天大假,连同周末七天,其余时间下了班来做。” “那么你起码有七天不眠不休。” “我顶得住。” 老张冷笑,“倒下来时切莫怪我。” “人为财死。” “子君,那种鸡肋工,你为何死命留恋?外边的天地多么广阔美丽,你为什么紧紧地关闭你自己,不愿意放松?” “你是在游说娜拉出走么?”我无奈地问。 “你不会饿死的,相信我,子君,与我拍档,我们将生产最富艺术性的陶瓷商品,我们的作品将扬名天下。子君,你要对自己有信心,同时对我也有信心。” 我默默无言。 但是我对这份枯仓的职业不是没有感情的,它帮我度过一个庞大的难关,使我双脚站隐,重新抬起头来做人,我怕一旦离开它,我的头又会垂下来。 自由职业事如其名,太自由了,收入也跟着自由浮动起来,我怕吃不消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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