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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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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才做了许多乱梦,她忽然变得很小很小,穿着红色新大衣在草地上跑,父亲在另一边等她,把她接住抱起,大声叫:“囡囡是天才,囡囡是天才,”她紧紧搂住父亲脖子,无知而快乐。 为了讨好父亲,她努力学习画画,听老师指示光与影的运用。 一日,贪玩,画了米老鼠,被父亲看到了,顿时拉下脸,“本才,我不要你画这些,记住,我不喜欢,你也不喜欢。” 本才被送到天才儿童学校读书,七岁读十四岁的中学课程,同班同学都比她大,她没有朋友。 本才在梦中喘息挣扎,她想醒来,从未试过睡得那么辛苦。 半昏迷中感觉到有人用冰水拭她额角,她略感好过。 本才喊出来:“妈妈妈妈。” 她听见有人回应:“加乐,妈妈在这里,妈妈在你身边。” 她听到母亲哀哀痛哭。 本才觉得只要醒来,噩梦便会成为过去,那爱一时讨厌一时可爱的马柏亮照旧会得带她出去吃喝玩乐。 她大声呻吟半晌。然后,她放弃挣扎,四肢再也不动,身躯平躺着,静寂了。 本才没听到她身边人的对话。 “谢天谢她终于苏醒。” “这七天来叫人担尽心事。” “把她俩自火堆瓦砾中挖掘出来时二人均缺氧。” “多亏杨小姐用身躯护住小小加乐,她奇迹地一点损伤也无。” 有人饮泣,“可是杨小姐她——” “也许杨本才也会醒转。” “医生说杨本才已经陷入植物状态,很难有康复机会。” “不,会有希望。” “是,好人一定会有好报,否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。” 本才的思绪回到十五岁那年去,小小的她遇见了朱至舜,几乎立刻爱上了他。 朱至舜最大的特点是英俊,少女都喜欢漂亮的面孔,本才怎会例外。 但是他并不爱她,他感情照次序分别于网球、英国文学及他自己。 本才很吃了一点苦,早熟的心受伤后结了一个痂,到今日仍然可以感觉得到。 她在睡梦中落下泪来,一生都在渴望中度过,盼望父母的欢心,希望功课做得更好,画展一次比一次成功,到最后,希望得到异性—— 本才口渴难当,半明半灭间嚷:“水,水。” 立刻有人托起她的头,喂她喝水,她尝得到是蜜水,贪婪地喝了许多。 她又再睡着。 不知隔了多久本才再次醒来,心头十分清晰,她知道不能再吵,否则又是针药侍候。她一切悄悄行事,先四边看清楚,有没有人。 她看到王振波伏在床尾在打盹。 噫,小加乐的父亲回来了,病房内只有他一个人,医生看护都在外头,比较容易办事。 本才发觉她手腕上只有一条管子,她轻轻将它拔掉。 又一次觉得惊骇,手臂细细小小,像个七岁孩子。 她掀开被单,看到身躯。 啊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,完全没有胸部,尚未发育,不,不,根本没有长足,还是个小童。吃惊之余,她掩着嘴巴,下床,蹒跚走到浴室找镜子看个究竟。 不够高,她踮起足趾,看到了。 本才吓得目定口呆。镜子里不折不扣是王加乐。 大眼睛、卷曲发,七岁的智障儿王加乐。 本才掩着胸口,尖叫起来。 加乐脸上的瘀痕扭曲,看上去有点可怕,本才更加不能控制自己,拍打起镜子来。 嘈杂声吵醒王振波,他发觉加乐已不在床上,急急找到浴室,用力抱住发狂的加乐,大声叫医生。 看护奔进来看个究竟。 本才努力挣脱,忽然之间,不顾一切钻到床底下,躲在角落里,蜷缩成一团,不住哭泣。 本才又惊又怒,心中不住说:“出去,出去同他们讲清楚,你是成年人,不用怕。” 可是一方面又知道一个低能儿要争取大人的耳朵真是谈何容易。 她更加绝望,除出哭泣,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。 只听得王振波叫她:“加乐,出来,爸爸在这里。” 忽然有人说:“汤老师来了。” 汤老师轻轻钻进床底,可是没有伸手来拉扯她。 ”加乐,别害怕,来,让我握住你的手。“ 本才见到熟人,连忙爬过去,汤老师紧紧抱住她。 本才想说话,可是舌头打结,无论如何发不出句子来,这才想到加乐缺乏发音的训练,急得浑身是汗。 汤老师说:”嘘,嘘,加乐,静静,静静。“ 这时她听见王振波同医生:”她最听杨小姐的话。“ 加乐叫起来,”我就是扬本才。 汤老师轻轻拍打她的肩膀,凄酸地说:“我们都在等杨小姐醒来。” 什么? 一个又一个意外,惊涛骇浪似复盖上来,本才窒息,咳起来,脸色突转。 医生蹲下来,“交给我,快。” 他把四肢乏力的加乐拉出去,给她罩上氧气罩,呼吸总算畅顺了。 “可怜的孩子。” 本才泪流满脸,她不住央求:“让我见一见杨本才……” 说出口才知道有多么荒谬,她自己就是杨本才呀。 本才镇静下来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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