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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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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中电话最多的是展翘,她照例抢着去听,半晌,只听得卜一声,电话掉下,展翘张大嘴走回来。 于太太问:“谁的电话,什么事?” 展翘喃喃说:“我不懂,有人恶作剧。” 于太太立刻拾起听筒:“喂,哪一位?是,我是。” 这时,展翘已坐倒在地上。 展航走近母亲,于太太茫然地看着小儿子,“有人开玩笑。” 轮到展航接过电话,那一头传来清晰坚定的声音:“于太太,于逢长现在在慈恩医院103号病房,请即来见他最后一面。” 声音钻入展航耳中,赶都赶不走,他听见自己说:“发生什么事?” 对方叹口气,“你是谁?” “我是他儿子。” “他遇车祸受重伤,我们尽力挽救无效。” 展航又问:“什么样的车祸?” “你们来了再说可好?” 展航轻轻放下电话。 于太太混身发抖,她问:“是谁开玩笑?” 展航脑筋一片浑沌,扶着母亲坐下,“我去一去医院。” 展翘说:“我也去。” “你在家陪妈妈。” 于太太忽然握紧拳头,“倘若是真的,我们都要去医院。” 展航点点头,立刻召计程车。 他陪着母姐一起坐后座,紧紧握住她们的手。 三人手心都冰冷,展航脊背全是冷汗。 到了医院,展航脚步象踏在云上,浮着飘向103号房,医生已经在等他们。 “于逢长在这里。” 急症室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,头脸身上都搭着管子,一地鲜血,走近了发觉他已生命迹象,皮肤上那种死灰色叫人战栗。 展翘一看,“不,不是父亲。”她松一口气。 展航也说:“对,不是他。” 根本不像,那人整张脸垮在一起,完全不象英伟的于逢长。 可是于太太却已沉默地握住丈夫的手。 只有她认得她。 医生在一旁说:“一辆吉普车失控过线迎头与他的房车相撞,他一点机会都没。” 于太太的头软软垂下。 “不,”展翅大声说:“这根本不是爸爸。” 这时,展航已渐渐认出父亲的轮廓,他泪如泉涌。 “肇事车主受酒精影响,根本不适宜驾车,警方已控她危险驾驶以及鲁莽杀人。” 展航把头伏在父亲胸前。 展翘哭叫:“这不是他,展航你搞什么……”接着,她也扑到父亲身上紧紧抱住。 医生说:“于太太,我有话说。” 于太太茫然抬起头。 医生也十分为难,“于太太,我们知道这不是开口的时候,但是院方希望你应允捐赠器官。” 于太太镇定地站起来,“我同意。” 医生十分感动。“于太太,你是极之勇敢的女性。” 不知过了多久,母子三人办妥手续,回到家里。 展航还不相信是真的生了意外。 父亲的拖鞋选在一角,他的报纸丢在茶几上,昨日换下的衬衫还未熨好,然而,他永远不会再回来。 于太太很疲倦,她低声说;“展航,替我接通电话,我得通知你大哥。” 电话接到宿舍,是那边时间清晨五时。 于太太放下电话,轻轻说:“他马上回来。” 展航抬起头,他等有人同他说:“啊哈,刚才一切,不过是个恶作剧,抱歉抱歉,于家现在可以如常生活了”,然后门匙一响,父亲下班返来。 于周容藻真是好女人,为着孩子,她如常主理家务,麻木地镇静,叫展翘与展航去上学。 展航不放心,早退,回家推门进屋,看见大哥已经回到家里。 他身型高大,肩膊宽阔,使展航羡慕,呵。如果他即时可以长得大哥般强壮就好。 兄弟二人紧紧拥抱。 于展翅即时联络父亲生前好友,这个世界仍然好人多过坏人,大都份人都愿意援手。 展翅忽然变成家长,他四处奔走,被亚热带都会的阳光晒得厘黑,他沉着缄默,领着妇孺共渡难关。一切办妥之后,他把弟妹叫出来,他有话要说。 “我后天返回安省继续学业,展航,你负责照顾母亲。” 展翘脸色煞白,“你不留下来陪我们?” “不,”展翅十分坚决,“我一生前途维系在这几年,若果半途而废,读不到文凭,一辈子只好做小职员,永不出头,以后学费生活费我自己会想办法。” 到底是女孩子,展翘苦苦哀求:“大哥不要走,留下陪我们……”泣不成声。 展翅好不理智,他温言向妹妹解释:“我的确是你们大哥,但将来上我还有其它责任,我会是人家的丈夫,孩子们的父亲,我的眼光必需放远一点。” 展翘默默流泪。 “振作一点,已经是不幸中大幸,倘若我们只得三五七岁,事情岂非更坏,展航,你一定要设法驱除家中的愁云惨雾。” 展航握住小姐姐的手。 “父亲有一笔人寿保险费用,不久便可发放,不用担心,生活即使不比从前,也不会困苦。” 展航沉默地低下头。 忽然之间,展翅也诉苦:“不久你们会发现,人生充满苦难,这种悲剧天天在发生,当事人一定要努力克服。” 展航轻轻说:“我明白。” “啊对,朱锦明律师会代表我们控告那司机,要求赔偿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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