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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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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出身汗,不知多愉快。” 教练是梁先生手下一个年轻人,刚刚读完管理科硕士回来,聪敏勤力,梁先生十分欣赏他。 宝熙兴奋地说:“叫文珠也一起学。” “你自己先学两课再说。”梁爸很有深意。 那人一出现,宝熙已明白父亲的意思。 他是那种英俊得令女孩子脸红的青年。 他叫王兆基。 也就是文首提到的那个男子。 天真的梁宝熙马上倾心了。 人且是父亲介绍的,更不必有任何顾忌。 不到一个月,就有亲友看见宝熙与她的网球教练手拉手进出。 还有些更亲密的动作,只不过时代不一样了,众人不愿做好事之徒,所以略去不提。 少女谈恋爰,毫无保留。 现在宝熙想起来,只觉好笑。 要到出来留学,眼界大开,才知道,像王兆基那样的人才,是很多很多的。 但是十七岁那年,王兆基的一举一动,都足以影响她一整天的情绪。 暑假过后,宝熙觉得王兆基已是她的人了,不断他拿出来招摇。 呵,少女浅薄虚荣的心。 她把他介绍给所有同龄的友人认识,包括表姐蒋文珠。 女同学们很为之骚动了一阵子。 “梁宝熙真是什么都有。” “那个幸运女。” “嗳,她的确比别人多得一点点。” “男朋友漂亮得令人心跳。” “同她非常合衬。” “她什么都有了。” 宝熙就是喜欢听这种浮面的笼统的赞美。 即使引起嫉妒亦在所不惜。 那一段日子,真是她生命中最愉快的几个月,时至今日,宝熙都不能不承认,王兆基曾经使她快乐过。 后来,后来就不一样了。 开头是不令人疑心的“临时多出一张票子来,把文珠也叫出来好吗?” 接着是“先叫文珠陪你去,我稍后即来。” 宝熙为着照顾文珠,有时说:“兆基,你陪文珠跳一个舞。” 文珠总是低着脸不出声,微微笑。 换了个稍有经验的人,都会认为事有跷蹊,但年轻的宝熙充满信心──对人性的信任。 那是她的表姐,她们自幼一起长大,文珠的母亲是她母亲的姐姐,她们一直谈得来,怎么可能疑心到文珠头上! 可是不该发生的事往往最易发生。 王兆基渐渐由一星期出现七次减至五次、三次、一次,甚至一整个礼拜都看不见他一次。 梁太太同丈夫说:“暑假时宝熙整天哈哈哈笑,面孔如只苹果,这阵子好似沉默了一些。” 梁先生不以为意,“少女情绪的上落是很激烈的。” “听说青春期最难搞。” 梁先生搔搔头皮,“我同你有什么青春期?还不是照过,有什么不对,父母一顿板子下来,即时摆平。” “时势不同了,老头。” 渐渐,王兆基完全不来了。 宝熙仍不明所以然,天真的她先是用电话联络王兆基,找不到他,她竟然没有知难而退,她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,她居然找上门去。 这绝对是梁宝熙生命中最不可饶恕的错误之一。 唯一的安慰是她以后都未曾再犯同样错误。 那天王兆基来开门,见到宝熙,先是一怔,然后堆满了笑容,迎她入屋。 他招呼她坐下来,但是对她说:“我稍后有一个约会要出去,我只有十五分钟。” 宝熙觉得他似换了一个人,他好像不认得她了,他在玩什么游戏? “我好久没见到你,”宝熙焦急地说。 “我工作忙,小女孩,大人要兼顾的事是很多的。” 这是什么语气?宝熙一怔住了。 “宝熙,我一向把你当小妹妹看待,我们相处了一个愉快的暑假,可是现在暑假过去了,你一定有功课要忙,我不便时常来找你,你明白吗?” 宝熙并不笨,他把话说得那么明显,宝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 她耳畔嗡一声,少女受到打击,并不懂得应变,只会手足无措。 王兆基只怕她没听懂,补一句:“我们势必要疏远了,但,大家还是好朋友,对不对?” 宝熙仍然发呆。 “来,我送你出去。” 王兆基几乎没用双臂把宝熙推出门外。 宝熙忽然明白,王兆基不要她了。 她站在王家门口,背脊凉飕飕,不知自己怎么会伦落到这种田地。 她只想速速回家,在自己床上好好痛哭一场。 宝熙欲急急起步走,但是一双脚不听使唤,她只得退到一边去定了神。 她靠着墙,伸手去拨开脸上爬着的一只昆虫,这才发觉,面颊上全是她的眼泪。 她鼓起勇气想开步走,无论如何,先回家再说。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,王家的门咯一声打开,一双俪影踏出来。 宝熙不相信双眼,那两个人,一个是王兆基,另外一个,竟然是她的表姐蒋文珠。 适才,蒋文珠原来一直躲在房中。 她听到了王兆基说的一切。 他们搂着腰亲热地离去,并没有看见躲在一角的宝熙。 宝熙擦干了眼泪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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