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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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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男一女,一个胖一个瘦,胖的比较老,瘦的年轻,那女子约廿多岁年纪,一张脸漂亮得像画出来一样,她穿的大衣,镶有一条皮草领子,每当她说话,呼出气来,那银灰色长毛就微微拂动,好看煞人。 金瓶轻轻走过去。 老丐说过,倘若失散,先设法吃饱,然后混在人群中,在火车站附近等大队,时时跟在大人身边,佯装是人家的孩子,到了天黑,要藏身隐蔽的地方。 金瓶缓缓伸手进那件有毛领子的大衣口袋。 电光石火间,她的手已被人抓住。 她听一把笑声:“唷,大水冲倒龙王庙,班门面前弄大斧,孔夫子跟前卖文章。” 那美貌女子无比诧异,蹲下身子,细细打量金瓶。 这时胖子已放开金瓶的手,“走,走。”他赶她。 金瓶像是知道生命在该剎那会有转机,小小的她站定了不动。 那女子轻轻说:“把手表还给我。” 金瓶乖乖把手表还给她,那女子用戴着手套的手接过。她一看扒去又归还的手表,皮带口整齐地割断,手脚非常伶俐,如果这小小孩童一得手就走,不再贪婪,早已得手。 这就笑坏江湖手足了。 这时那两个男子也十分讶异。 胖子一手抱起金瓶,走上一部黑色大房车,关上车门。 “你叫什么名字,今年几岁,师傅是什么人,家住什么地方?” 金瓶一言不发。 女子轻轻捏她的面颊,金瓶吐出一块小小刀片。 “多问无用,”女子微笑,“她的手艺早已胜过她师傅。” 瘦子问:“你有什么主意?” 女子看看金瓶,“你的手那么巧?跟着我找生活如何?” 胖子不出声。 瘦的那个不以为然,“七叔那两个孩子是可造之才,求了你那么久,你都没答应。” 女子答:“晓华同棣华应该好好读书。” 她问金瓶:“你可愿跟我走,我做你妈妈如何?” “三妹,我们明早就要出发,何必节外生枝。” “还来得及,叫陆心立刻帮这孩子做一份旅游证件,别多说了,你我何尝有见过那样磊落的双手。” 话还没说完,金瓶小小手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。 女子哈哈大笑,对胖子说:“大哥,你的助听器。” “匪夷所思,好,我们带这名天才走。” “我先回酒店,你去叫赵医生来看看她头顶上长什么疮疥。” 不到半日,医生、保母、新衣、还有一本小小护照全部来齐,金瓶从此离开了那个火车站。 不要紧,那里有几百个像她那般大小孩童,每日穿插在人群中,“先生,买一枝花”,少了她,谁也不会发觉,老丐自派出所放出来之后,一定会找到别的弃婴。 就那样,金瓶跟着女子,到达香港。 她的家是一幢旧房子,布置大方美观,一只红木古董架子上放着许多闪着莹光的玻璃瓶。 小小女孩被吸引着过去,抬起头欣赏。 女子说:“做这些琉璃瓶子的是一个法国人,叫嘉利,你最喜欢哪一只?” 女孩指指一只金色的花瓶。 “你还没有名字,喜欢金瓶,就叫金瓶吧,一只瓶子可以贮水,一个人体内也可以装满内涵,明日,你开始上学,记住,千万不可手痒。” 师傅把工夫缓缓传给她。 一天教一点点,不打,不骂,做得不好,明天再来。 一年之后,小小金瓶发觉,师傅留她在身边,一半是为着多个伴,一半用她来做生财工具。 她渐渐明白,火车站诸人的手腕是何等拙劣,同强抢差不多。 师傅所知,才是真正技巧。 她这样同金瓶说:“我们这一行,也有很长的历史,最早的记载,在一部小说中,那个神乎其技的扒手,叫空空儿,因此以后有了妙手空空这句话。” 金瓶听得津津有味。 师傅说:“我姓王叫其苓,那一胖一瘦,是我亲兄弟,我们王家三代都做这个行业,祖父很吃得开,在外滩有点地位,后来,政治局面发生变化,他退隐到外国生活,可是,总是技痒,把手艺传了给我们。” 金瓶那时在英语学校读书,听那种故事,像读小说一样,十分感到兴趣。 “祖父那代的扒手,吃不饱穿不暖,常捱毒打,真是下三滥,一般形容是扒手猖獗,一连两个反犬旁的字,看上去,似形容畜牲。” 金瓶静静聆听。 “我自愿入这一行,与你不同,我没有别的技能,我连中学都没读好,做白领的话,薪水还不够一个保母多。”她笑起来。 可是,金瓶从未见过师傅上街,她真的做这一行? “从前,传说练手快,要自挂着八十一只响铃的假人身上取物,倘若铃不响, 东西又到手的话,你就赢了。” 金瓶点点头。 “可是,现在我们一早已经知道要取的是何物,在什么人身上取,只需决定怎样及几时去盗取,铃声响不响,已无关重要,换句话说,我们是特约扒手,不必在路上乱跑。” 金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的名称。 “做特约,首要条件,需脸容秀美,叫人产生难言好感,降低警惕心,以致防不胜防。” “是。” “你跟我出去做第一件工作。” 金瓶忽然乖巧地吟道:“有事弟子服其劳,有酒食,先生馔 。” 师傅噗一声笑出来。 金瓶在师傅家一住十五年,跑遍欧亚美洲。 大大小小,接了百多件工作,是,一个月只做一单已经够食用,可见酬劳是何等丰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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