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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


  “一点点,总要有点牺牲,你不能够婚后仍然同男明星泡在一间公寓内喝啤酒或是写稿至深夜,完全不理会配偶的尊严。”

  我不出声。

  “我爱你,但是我不能纵容你。”

  “我想一想。”我放下话筒。

  编姐在一旁笑问:“完了?”

  “十之八九是完了。”我说。

  “不肯去邪归正。”

  “十年后再说吧。”我苦笑。

  “十年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。”

  “然而这样的机会要用我十年的青春去换,宁可放弃。”

  “你想清楚了?”

  “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寻找瞿小姐吧。”

  马东生先生仍然不在本市,马宅的佣人非常机灵,无论我们托什么人打过去,她都说“不在”。

  “去纽约找张煦。”我说。

  “我没有钱。”编姐说。

  “住我家里,带几百元已经够用。”

  “你家在什么地方?”

  “史丹顿岛,标准家庭与花园杂志模式。”

  “那么贵的飞机票,到那么闷的地方去,真划不来。”

  “真的不肯?那么我自己去,顺便探望家人。”

  “好,我镇守此地。”

  我要往张家寻找线索。

  “去到那么远,是否值得?张煦这个人这么骄傲,又不爱说话,你当心碰钉子,你只要看马东生先生便知道,不是每个人都爱说话,像做艺术的人那样。”

  “对,为什么从事艺术工作的人都有说不完的话?”

  “因为无聊。”

  “正经点。”

  “真的,你几时见过专业人士或商人对任何事都夸夸其谈?人家多多少少有点业务上的秘密。”

  “因为我们的性格比较不羁。”

  “你的意思是十三点。”

  我说:“至少姚晶是例外。”

  “所以她痛苦。”编姐提醒我。

  “我要去航空公司去看看来回机票什么价钱。”

  “充什么大头鬼,到旅行社买包机票吧,便宜得多。”

  半夜,发生一件事,令我觉得自己仍然是被爱的,不禁雀跃。

  是杨寿林,他在半夜与我通电话。

  “有一个叫张煦的来了,你知不知道?”

  他?他来做什么?我刚要去找他呢。

  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“我爹明天请他吃饭,你来不来?”

  我怎么给忘了?杨伯伯原来是张家的朋友。

  “我见你为了这件事走火入魔,所以索性助你早日飞升,这次也许可以在他身上找到蛛丝马迹。”

  “寿林!”我太感动了。

  寿林仍然冷转的,“这不表示我赞同你的所作所为。”

  “寿林,请告诉我,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。”

  “明天晚上八点,玛歌。”

  “是是是。”我心花怒放。

  “你且慢高兴,张煦带着他女朋友来。”

  “什么?”我如被冰水照头淋下。

  “所以说你,事事如同身受,这同你又有什么关系?”

  “那女的是什么人?”

  “是他的长期女友,一个芭蕾舞娘。”

  哦,是她,我亦听过。

  但是姚晶过世才那么短短一段日子。

  “明天依时赴约吧,别想那么多。”

  我一夜不寐,两只手枕在头下,想起很多事。由此可知寿头还是关心我。能够有这样一个男友,也够幸福的。男人的通病是翻脸不认人,所以长情的男人特别可爱。

  有一个朋友,始终怀念他的原因,亦是因为这个优点,他不但纪念前妻,前妻所生的孩子,连前任岳母、小姨子、小叔子都善待得不得了。吃饭碰见前妻的亲戚,马上站起来招呼,这一点真令人心服。

  看情形寿林也是这样的人。

  即使离婚还可以做朋友的男人,就是这种人,他会对他的女人负责。

  没结婚就想到离婚后的日子,真亏我这么远大的目光。

 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晚上,我拉着编姐一同赴宴。

  这就是做女人的好处了,多一个独身女客,谁会介意?但换个男人去试试,白眼就叫你吃饱。

  到这种场合,我是穿戴得很整齐的。

  杨伯伯的台子黑压压坐满了人,连我们共十个。我的座位刚好对牢张煦。

  杨伯伯给我们介绍,张煦似对我没有印象,坐在他左边的是他母亲。这位老太太也来了,六七十岁的人看上去只有五十出头模样,头发挽在脑后,打横别一只钻石发簪。

  真服了张老太太年纪这么大,还这么孜孜不倦地打扮,当年的风华尚可以捕捉,尤其是皮肤的颜色,至今还可以给甲减。

  她只微微给我一个眼色,算是招呼过了。

  坐张煦右边的是他女友,是个很洋派很美的女郎,华裔,但肯定已不会说中文,非常年轻而且有气质,小巧面孔,长长脖子,正是芭蕾舞娘的特色。

  张煦的态度仍然一样,高贵而矜持,冷冷的叫人无法捉摸。

  这个样子吃顿饭,叫我怎么开口打听消息?

  晚饭时间谁也没提起私事,话题尽在市面局势上绕,各有各的意见。

  寿林坐我身边,一贯地服侍我,问暖嘘寒,旁人说什么也看不出咱们之中有裂痕,含蓄得这样,就是虚伪。

  好不容易挨完一顿饭,我趁散席那一刹那走到张煦那头去。

  我要求与他谈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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