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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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饭堂的食物永远偷工减料,那碟意粉颜色如虾酱,但是她吃得很起劲,嘴上时新的浅色口红退了,露出性感鲜红的原唇色。 我们在她面前坐下。 编姐自我介绍我们两个。 “唔,”王玉含着意粉说话,真没个相貌,“现在的记者也越来越会打扮了。”是那种出口伤人的语气。 编姐的涵养功夫发挥至最高峰,她笑说:“不敢当不敢当。” 她对我就没有那么忍耐。 我们坐下,叫了咖啡。我有点紧张,因这杯咖啡特别苦涩黏口,像一团酱似地搭在胃中。 “要问我什么,说吧。” 王玉吃完意粉,擦擦嘴,点着一支烟,看上去很舒服享受的样子。 我说:“新戏拍得还顺利吗?”这句话万无一失。 “你们来不是问我的新戏吧?”王玉斜斜看我,“我喜欢你的牛仔裤,什么牌子?” “杜萨地。” “是吗,你们也穿牛仔裤?” 编姐说:“闲话不提,最近有无见过石奇?” “我们散掉已经两百多年,真是闲话少提。”王玉很厉害。 “想不想念他?”我又问。 “为什么老翻旧事来讲?”王玉的反应激烈。 我想王玉并没有忘记他。真正淡忘一个人的时候,她的反应会是漠不关心,像听张三李四的名字一样。 “你不愿意谈他?那么我们不说好了。” “慢着,”她又叫住我,“大家都还是朋友……” 我刻意留心她说这话时的神情,她并不是故作大方,而实在对石奇尚有恋恋不舍之情。 她也够难受的,这么久了,尚没能忘记他,照看也不是块材料,出来玩,最至要是忘记得快,一起床立刻患失忆症,不用去理身边的人是面长还是面短。 我轻轻说道:“你没有忘却。” 王玉用力按熄烟蒂,揉得把烟丝部爆裂出来。 她像是碰到天底下最大的煞星似的,眼神既怨又毒但丝毫无法反抗,她的元神已为石奇摄走。 这不过是另外一个可怜的心碎女人,缤纷的外表下一颗滴血的心。 “要不要到静一点的地方去谈谈?”我问。 她很倔强,“不必,有什么在这里说好了。是,我仍在等他回来,家里一切布置都没有更改,全世界都知道,是又怎么样?我不怕你们写,早已有人写过。” 我问:“等他回来?”何日君再来。 “他会回来的。”她舐舐嘴唇,非常渴望焦急,又黯然销魂。 我很难过,最怕看到失意的人,他们会得乐意相信一切幻象,饮鸩止渴。 “现在姚晶已经去世,他会得回来。”王玉说。 呀,我们终于听到我们要听的两个字。 “我不认为如此,”我倒不是故意激她,“我不认为他会回到你身边。” “是吗,他还能找得到比我更与他相衬的女人?” 我猛然想到他们两个人真是衬配到巅峰,只是石奇仿佛比她多一抹灵魂,是从姚晶那里借来的吧。 我静静地说道:“但是他爱姚晶多一点。” “别再在我面前提这个女人的名字。”她燃起一支烟。 我想放弃,但编姐拉一拉我的衣角。 我抬头,看到石奇走过来。 王玉也看到他,顿时抽紧,按熄香烟,假装侧着脸,斜看地下,没瞧见他。 这瞒得过谁呢?我叹一口气。 石奇看到我们这一桌,向我们这里走过来,王玉更加紧张,但石奇的目光却在我身上。 我? 一点也不错,他向我俯身,“我们又见面了。”他说。 石奇有一双无情却似有情的眼睛,我在他凝视下险些儿失神。 “你好。”我说。 这时候他才无意中看到王玉,他只对她点点头。 他又说:“你跟朋友在一起,我们改天再聊吧。” 并没有与王玉说一个字,就走开了。 对我,他是爱屋及乌,因为我与姚晶有奇妙的关系。 再看王玉时,她的面色大变,她咬咬牙,说:“两位有没有空?请到我家来,我给你们看一点东西。” 我不想看,我也不想再折磨她。 但编姐真够残忍,她说:“来,大家还等什么。” 王玉已经抓起手袋走出了餐厅。 在停车场王玉找到车子。我眼珠子都掉出来,哗,浅紫色的林宝基尼,发了神经了,在平均时速十五公里的城市道路网上开这种陆地飞机,钱太多花不出去还是怎么的。 我们三个女人全挤在前座,往王玉的家开去。 王玉的驾驶技术不但颇差,而且德行也奇劣,不断地抢灯、转线,惊险百出,要不是她那有名的面孔出奇的美艳,早已被人问候祖宗十八代。 在车中编姐向我挤眉弄眼。 我们驶抵一幢豪华住宅区,王玉下车,咬牙切齿地用尽吃奶力拍拢车门。 她说:“这个家,便是我与石奇同居三年的地方!” 难怪她忘不了他。三年,太久了,起码亦要三年后她对他的记忆才会淡忘。所以我一直劝那种结婚十年的女人不要离婚,等忘记那个创伤时,已经白发萧萧。 “你们为什么不结婚?”我说。 “因为他从头到尾没想过要同我结婚。”王玉的双眼似怨毒得冒出血来。 我闭上尊嘴。 早说过每个人都欠另一个人一笔无名债。 这边厢石奇三年来忍着不提婚姻,那边厢每天向姚晶哀求三百次。老天冥冥中开这种玩笑折磨人,弄得哭也不是,笑也不是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 我们跟着她上去。 公寓的间隔很普通,奇乱无比,不知有多少天没有收拾,室内有一股烟酒宿味,潮嗒嗒。 编姐忍不住,立刻不客气地推开一扇窗,让新鲜空气透进来。 我与她都是卫生客,冬天都开窗睡觉,宁愿开足暖炉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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