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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


  “我与谁?”她竟然问。

  “水玲珑。”

  她垂下眼。

  “你的姐妹。”

  “我没有姐妹。”

  “她……”

  “她是我妹妹,”陈悠然一笑:“满意了?”

  “你妹妹现在何方?尚与王子一道?”

  陈摇摇头:“回来了。”我追问:“你怎知道我的住址?”

  她咬咬唇:“张医生告诉。”

  张某,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水玲珑?不过,她知道了又如何?她会来看望我吗?她不会。我望向陈,我是不能不感激的,她有心。

  “多谢你来。”我衷心的说。

  “也该多谢张医生,他等了我来才离去的。”她浅浅的笑。看来她们与张彦真的很熟。

  这张某,也不是全不肯帮我,心一宽,精神更觉好起来。

  “怎么会病倒?定是太操劳了。”陈柔声的说。向我桌上的文稿望去:“尚在写那些东西?”

  我有气无力:“不是一流文章,但有最真的感情。”

  她笑:“你会有读者吗?”

  我不知道,我只是客串,一个客串、未有全心投入的人,不可以的苛求,我对她说:“沈礼的刊物有读者,分布全世界。”

  “全世界也不代表什么。”

  “你到过很多地方?”听她说话,仿佛经历很多,但看她的人,又不像,她比她的妹妹单纯,水玲珑心事太多。水玲珑的孤高冷傲,飘忽如谜偏就叫人心醉。

  “也不多。”她答。

  “为什么不让你亮相?”她总是隐蔽在一旁,静看妹妹的风光。我问:她不欲外人知道她的身世,她的过去,她的亲人,是吗?”

  “你为什么一定要知?你要写出来?”

  我不写出来。忽然,我发觉我也是一个怎么的男人,如果我知道一定把资料“据为已有”,我苦笑:“我不是一个她记者。”

  “本来就不是。”她居然也有幽默,道:“让我告诉你,水玲珑是一个普通的女子,她的母亲不是名女人,她也没有被男人抛弃,更没有产下私生子。”

  陈的说话多了,初次见她,到我店买表,还是娇怯得很。我道:“陈,你开朗了。”

  “受段先生感染。”

  “也懂讲话了,不过,适可而止,过份‘懂’就变成圆滑了,并不好。”

  她轻轻道:“冰姐一早告诫我,最好保护自己的方法是少说话。”

  “白冰常常告诉你?”我道:“真是一个超级经理人,连人家妹妹也管到了。水玲珑步步为营当然也是白冰的主意,她是国际红人,也许需要如此,你只是一个普通人,何须拘谨?不过份便是,你又不渴求成名。”我大条道理。

  她浅浅一笑:“你又怎么晓得我不渴求?”

  “因你的性格。”

  “求不到罢了。”她说:“有一分希望,人也渴求成名。”

  陈仿佛长大了,与初识时,判若两人,真想问:你在学校是不是高材生?但这样的问题又太滑稽了,学校的高材生代表什么?

  “段先生!”

  “我叫段君。”原来要问:“你好不好也让我直呼芳名?但想几番不欲吐露,自也不便勉强。

  “段君你说我开朗了,我却觉你心事重重,减了初见你时的神采。”

  她也看出来了,我只得承认:“坠进爱河,患得患失。”还说神采呢,不闹笑话便上上大吉了。我轻声道:“陈,你恋爱过吗?”

  她双颊一红,垂下头。

  我如开了水龙头,收不住掣:“我恋上令妹,不能自拔。”

  “你四处告诉人?不是说恋爱需要储蓄的吗?”她说,垂下的头没有抬起。

  “那是别人态度,我愿意昭告天下。”每次提起水玲珑,都仿有千言万语,欠的只是听众。我的落寞是,听我诉说的人虽多,却不是心目中喝念的那位。

  她抬眼,却不正望我,只接触我的衣襟:“你可以告诉她。”

  “面对她,话再多也说不出心坎中那一句。”我叹气:“姐妹二人,就是在她面前不及与你般自在。你没有予我压力。”

  “因为你爱的是她。”

  “她跟你说起过我吗?对我印象如何?陈,依你看,我有没有机会?”

  陈站起来,背着我,没有答腔,我下床,身子不稳,扶着墙,问:“怎么了?”她前影顿了一顿,轻轻问:“如果她不是红人,你还会倾倒吗?”

  我没有答“是”,因为我不知道。她目下是红人,我受的教育和我的习惯,都不会为“假定”的事予“肯定”答案。

  她幽幽的说:“她没有名气,便便不会倾倒。世上都尚虚名,冰姐说得对。”

  姐妹都视白冰的话为金科玉律,不过,我也得承认,白冰有她的道理。

  陈转过身来,灯影里,看到她眼中,有泪光。我诧异,她却挤出一个笑容:“你精神好转了,我也得回去了,多休息一天,明天不要上班了。”

  “你不肯多留了。”

  “你要的是水玲珑。”她的语调竟有点苦涩: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,没有名扬国际,不能颠倒众生。”

  “你是我的朋友。”

  “便不应逾份,做人要不逾价,不是你说过的吗?”

  我道:“何时再见?”

  “和我?”

  “当然。”

  “真受宠若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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