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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


  谢利歌身为舅爷,什么都知道。

  “三思楼,是纪念什么人?”

  “纪念玫生。”

  可观说:“不如今年现任林太太更好,她一早知道我是什么人,她对我宽厚友善,她是不可多得豁达大方的好妻子。”

  这时谢利歌别转头,双眼湿润。

  可观再问林默思:“你要我回到你身边干什么?”

  “因为你是我女儿。”

  “可观,现在你都明白了,”原丽生的声音苦涩,“我知道你脾气,你以后一定不会再与我往来,我们恩情已断。”

  可观不出声,她反而问:“林太太呢?”

  谢利歌答:“她如往昔一般,耽在家里。”

  “她毋须那样做。”

  谢利歌说:“不,她那样做不是牺牲,她原本是个极之心静的人,况且,尚正尚本快要结婚,她要为他们张罗许多琐事。”

  可观站起来,微微鞠躬,出人意外地说:“各位,再见。”

  林默思问:“你去什么地方?”

  可观回答:“我已经过了廿一岁,成年人天涯海角,什么地方去不得,我有两个同学到印度北部麻疯村为病人换绷带,因为麻疯患者手指多数已经烂掉,未能自助,她们说,助人为快乐之本。”

  “我是你监护人。”

  “林先生,成年人不需要监护人,你这次投资吃亏了。”

  谢利歌忍不住笑出来。

  可观说:“现在,我要回原居地三思楼收拾行李。”

  “可观。”

  可观与阿姨握手,“多谢养育之恩,我确信你已经尽力,祝你生意一帆风顺。”

  她转身离去,谢利歌跟着她。

  在街上,可观问他:“你要跟我到什么地方?”

  “地尽头。”

  “娇生惯养的你没到黄河心就死了。”

  “咄。”

  这时一阵凉风吹上来,可观每个毛孔都可以感受到冷空气抚摸,她还活着,听完那样凄惨的故事后居然还活着,真不容易,她为自己的坚强感慨。

  第一件要做的是搬出宿舍,找房子住。

  自柏林回来,谢利歌帮她张罗。

  一边断续的安慰她:“阿姨有向你道歉。”

  可观回答:“什么叫对不起?对不起是在拥挤的升降梯内碰到人才说的话,杀人可以说对不起消罪吗,贩卖婴儿可以用对不起抵过吗?”

  谢利歌说:“她的确喂不饱你俩。”

  “是吗,送到孤儿院好了。”

  “太赌气了,可观,她待你不薄。”

  可观垂头。

  以可观的经济范围,有能力租赁的地方都偏僻吵杂狭小,有一间楼宇约四十年历史,电梯????,有尿液气味。

  “别看了,这种地方不能住。”

  “没人叫你跟着来。”

  “可观,你可以暂时住我家。”

  “什么叫虚荣?凡是希翼得到本身经济情况以外的物质,便叫虚荣。”

  “你是林默思女儿,你可以住的好些,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。”

  “我也是原玫生的女儿。”

  “没人会笨的舍易取难。”

  “是吗,你现在看到了。”

  谢利歌突然发作,用双手捧牢可观的头,作大力拧动状,“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个顽固的牛头拆下。”

  十分愁苦的原可观被他逗的笑出来。

  她叹口气,“你说的对,我骗谁呢。”

  他们离开那个破单位,在走廊上碰到牵着狼犬燃金发的邻居男子,朝可观上下打量。

  骗谁呢。

  可观终于在西半山租了一个小公寓,这次,在走廊上碰到的是一对年轻夫妇,打扮时髦,与可观一样,在中环上班。

  谢利歌陪尚美来探访可观。

  尚美双目红红,“谁会想到——”

  她俩紧紧拥抱。

  “能成为朋友我已经满足。”

  “难怪一见面一觉得亲善。”

  可观说:“现在想起来,我分明是故意被送到华南三思楼。”

  尚美转过头向谢利歌:“小舅舅你是否卧底?”

  谢利歌答;“我与你俩一点血缘也无,我只是你们继母的兄弟。”

  可观看着他,“不,你是我们半弟的亲舅。”

  他们在可观的小公寓喝咖啡,椅子不够,谢只好坐在地上。

  可观看牢尚美,“最近好吗?”

  “在父亲公司帮忙,生活颇上轨道。”

  “这是林家子弟的最终命运吧。”

  “你呢,可观?”

  “我在美区银行办公。”

  “我保证不久就会有若干神秘阔客找你开户你和快会升调基金经理。”

  大家都笑了。

  可观问尚美:“你可有母亲的照片?”

  尚美摇摇头。

  “你想看吗?”

  尚美再摇摇头。

  可观叹口气,“你比我聪明。”

  尚美说:“可观,我的陋习全改过来了,现在,我是一个普通的,在家不甚得宠的富家女,可是,社会一点也不介意我的过去,我身边有许多追求者,挤破门坎,不怕辛苦不怕艰难。”

  可观笑得落泪。

  多么聪敏现实的社会。

  “可观,自幼你过得好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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