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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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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观觉得寂寥,要是尚美在课室里就好了,尚美可以知道山联根本无心教学,他留在学校,是为着爱妻。 谢老师出了题目,“大资本家卡纳基的功过”,就该题发问,与学生讨论,什么要点可以包括在报告内。 同学们忽然得到指引,十分高兴,“不再似盲头苍蝇了”…… 下课,可观留在课室找资料。 谢老师在她身后出现,“有空喝杯咖啡吗?” 可观意外,“我是你的学生。” 他微笑,“So?” 可观看着他,校方应设聘请政策:太年轻漂亮的讲师不请,未婚免谈,生性浪漫有不佳记录的也拒绝。 在狭窄苦闷的学府内,男女生太多热情太多时间,很容易对上述三种老师产生憧憬,惹生麻烦。 “不,我不会同讲师约会。” “经验告诉我,每一班总有一名特别的学生。” 可观收起手提电脑,低着头离开教室。 谢在她背后说:“如果我是你同学,你可会改变主意?” 可观实在忍不住,她说:“当然,如果我们是同学,可立刻往拉斯维加斯结婚。” 谢利歌笑了,他有两枚尖锐犬齿,笑得好看,可观朝他摊摊手,示意他让路。 回到宿舍,可观主动致电林家,“联络到尚美没有?” 林太太说:“有点眉目了,私家探员说,有人在三号公路拖车公园见过尚美,拖车号码是VFS三六五。” “尚美可是住在拖车里?” “不,她在拖车旁露营。” “嗯。”可观不置可否。 “原小姐,你可愿到舍下喝杯茶?” “那是什么地方?” “有时觉得大宅太空洞,我会到海滨小筑住几天。” “林先生呢?” “林先生在南韩首尔开会。我派司机接你,你爱吃什么点心,可以告诉我。” 可观心动,“我想吃上海菜肉大云吞。” “什么菜,荠菜还是草豆?” “大白菜就行。” 林太太笑,“没问题。” 可观觉得这位林太太并不像个难相处的人,当然,那是因为她不是可观的后母。 司机来接,可观已认得林家车子。 车子驶到半岛另一边,天气有点凉了,海风略劲,林太太穿着飘逸亚麻衣裤迎出,“欢迎,原小姐。” 可观觉得她有点眼熟,林太太有四五十岁了,当年,今日,都是一个美女,她头发简单束在脑后,带珍珠首饰。 海边小筑屋顶有一枚雄鸡风向计,古朴有趣,室内家具简单,十分舒适大方。 佣人问用茶还是咖啡,若是中国茶,有龙井或普洱,可观要一杯孔娜咖啡。 林太太轻轻说:“听侦探说,拖车主人山联先生拒尚美于门外。” 可观略觉安慰,山联总算还有选择。 “邻居听见尚美大力敲门吵闹,然后,在一个下午,拖车开去无踪。” “我们已经派人,设法接尚美回家。” 可观点点头。 “尚美在家,一直不开心。” 可观轻轻说:“我们年轻人觉得只有傻子才会笑口常开,我们很多时候装作苦恼愤怒,表露性格,请不必介怀。” 林太太笑起来,“原小姐,你也是少女,我与你却谈得来。” 可观笑,“所以古人说‘易子而教’。” “其实尚美不是我的女儿,我与林先生结婚后不久,便承继了尚美,对于尚美的身世,我也不知详细情况,她比我亲生孩子大一岁。” 可观也照心底话说:“养育那么久,也恩重如山。” 林太太感动,“原小姐,你说的话,句句叫我舒服。” “叫我可观得了。” “尚美若能像你一点点,那又该多好。” “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呢。” “刹那间把那么多私事说给你听,你一定觉得诧异。” 可观不出声。是呀,这是为什么? 佣人捧着一大碗肉菜云吞出来,那调味麻油香闻十里,可观自从搬进三思楼,就三餐不继,有时打开一罐炼奶或是果酱就一餐,许久没尝美食。 可观狼吞虎咽吃个不停,差点“唔唔”声发作。 林太太说下去:“我的两个孩子尚正,尚本在父亲公司任职,尚美不愿工作,只得读书,这次回家,不知又该做什么,可观,你怎么想?” 可观擦擦嘴,喝一口清茶,清清喉咙,“家母说,读书是一种享受,学生是特权人士,读书并非为收入多寡。读多几年书启发思考,心胸得以宽广,自己舒服,人家也舒服。” 林太太微笑,“令堂真会得教女儿。” “不敢当。” “令堂可是职业妇女?” 人家说了那么多,可观也不得不透露一点私事,“她一直支持家庭经济,我没有父亲。” “啊。”林太太恻然。 这时,毗邻的图书室忽然传出如歌如泣手风琴声,可观认得那是法国歌手庇亚芙的凄婉名曲,她这样唱吟:“当你拥抱我,当你轻轻在我耳边絮言,我的生命,犹如笼罩了一层玫瑰的颜色……”歌声痴心缠绵,叫人恻然。 可观轻轻说:“La vie en rose。” 林太太轻问“你谙法语?” “恶补过几年,读与写还过得去,他们如讲的急促,一个字也听不到。” 有人笑出声来。 可观一抬头,看到的竟是谢利歌老师,她怔住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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