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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
  “不不,别冤枉人,逾越是新生,她读教育文凭,人家根本不认识山联,听说,是男友忽然要分手,她一时心灰。”

  “她在铭恩医院,明早抽时间去看她。”

  “她可以吃巧克力吗?”

  “听说什么胃口也无,她只得一个寡母,不能赶来。”

  可观低头想了一想,她到糖果店买了一小盒巧克力,叫部车子到铭恩医院。

  女同学睡着了,眼眶深陷,脸上苍白。

  可观坐到她身边轻轻说: “你好,逾越,我们是同学不同系,我来看你,希望你振作。”

  这是,可观知道逾越已经醒了,可是不愿睁开眼睛。

  可观轻轻握着她手说下去: “华南不如我想像中好,也不比我想像中坏,但是三思楼的脑细胞加一起,好像不比一只白老鼠更多,平时同学们像无头鸡,漫无目的,不知到考试时是否能够产生凝聚力,取得好分数,唉,真叫人担心。”

  这时逾越忽然睁开双眼。

  可观微笑, “你若喜欢,我可以再来说是非给你听。”

  逾越牵了牵嘴角。

  “别气馁,将来你结婚成家,倘若有三四个孩子,你不会再记得今日这种琐事。”

  逾越惨澹地握了握可观的手。

  这时,又有其他同学进来探访病人。

  可观悄悄退出。

  在电梯大堂,她轻轻叹息。

  “又碰见你,避都避不开。”

  可观抬头,看到山联。

  他又来探访,由此可知,上次看到的人,也是他。

  这样看来,山联的亲友,无论是谁,躺在这里,已经有一段日子了。

  山联神色郁结,双手插口袋,他轻轻说:“我本来就是想约你到铭恩医院。”

  可观脱口问:“你来看谁?”

  “现在,你愿意跟我来吗,我想你见一个非传染病人。”

  可观点点头。

  她跟着他走到病房门口。

  可观内疚,她不知他叫她来探访病人,她还以为他约她跳舞看戏吃菜,人人对山联有误会,不,是憧憬。

  房门推开,可观看到一个女病人斜卧床上,身上搭满管子,可观走近,天呀,她喉咙发出干枯响声,这是一具植物人!

  病人白发萧萧,无神的眼睛睁得很大,看往左边,颈项僵硬,看向右边,样子古怪。

  看护替病人清理嘴角泡沫,轻轻退出。

  可观看着山联,这是什么人?

  山联过去握住病人双手,“我来了。”

  他俯身轻吻病人额角,然后轻抚她手。

  病人的双手似老鼠爪一般,放在胸前。

  山联在病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回。

  病人一丝反应也无,眼珠象去的鱼眼。

  若不是那几幅庞大的维生仪器,病人早已停止呼吸及心跳。

  难怪有许多病人入院前向院方订明“请勿复苏”,即免用维生仪器,不想做植物人。

  这是谁。

  可是山联的母亲?

  这时山联与可观静静退出病房。

  可观问:“你天天探访她?”

  山联点头:“有时间便来。”

  “多久了?”

  “六年,我在华南教书,是因为华南近铭恩医院,同时家属可享医疗服务。”

  “家属,她是你母亲?”

  山联蓦然抬头,露出诧异神情,接着,是无比悲怆,他轻轻说,“不,不。”

  山联取出一支皮夹子,打开,有一张照片,已经褪色,仍然清晰,他递到可观面前。

  可观看到一男一女泳装坐在沙滩上,男的正是山联,非常年轻漂亮,没想到他身段硕健,女的靠他肩上,鹅蛋脸,长卷发,与他堪称是一对璧人,看泳衣式样,照片约有十年历史。

  可观微笑,“这又是什么人?”

  “我爱妻。”

  可观呆住,“你已婚?人人都以为你独身。”

  “可观,你还不明白?”

  可观睁大眼,“我不明白什么,你们已分手?”

  “可观,她们是同一个人。”

  可观本来还想质问山联,电光火石间,她真的明白了,悲苦袭上心头,她低喊:“不!”双膝发软,坐倒在长凳上。

  山联伸手掩面。

  “发生什么事?”

  “车祸,她教音乐,六年前一日放学回家,光天白日,在海天公路与瞌睡司机对头撞车,她重伤至今,没有苏醒。”

  可观不禁泪盈于睫。

  “她父母多年来申请停止维生器操作,昨日,法庭批准请求。”

  “可是,你是她丈夫。”

  “他们忽然出示有效遗书,她订明如有意外不做植物人,全部器官捐赠有需要的人。”

  可观恻然。

  “明日要宣布她正式死亡。她父母说,只有那样,家人才会心安,或可慢慢疗伤。”

  “她从前真是个美人。”

  今日,象夜枭一般。

  山联说:“在我眼中,她永远是同一个人。”

  他忽然饮泣,闭上双眼,浓眉长睫的他在该刹那象个无助幼童,可观忍不住搂住他肩膀。

  她低声说:“你从未对别人透露此事?”

  他摇头,“私事不宜透露。”

  “许多事,讲出来会好过些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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