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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


  当下二话不说,即开始搓牌。

  不到四圈,唐太太已经输掉很多。

  唐太太汗涔涔流下,“方太太,你没说打那么大。”

  方太太讶异,“你手气不好而已,往日赢,便嫌注码小。”

  “我不玩了。”

  “随便,大家是邻居,切莫伤了和气。”

  唐太太红着脸,忍痛付了钱,很不高兴地离去。

  叶小姐把牌一推,点着一支烟,深深吸一口,“她发觉了。”

  方太太不在乎,“这楼上楼下多的是无聊的中年太太。”

  周小姐笑,“分钱吧。”

  方太太一人分几张钞票。

  “就这么多。”

  “小姐,天天分三千,你月薪高过港督。”

  “这倒是真的。”

  “下午再来。”

  “我请假,怪累的。”

  “周小玲,所以说你没发达。”

  那周小玲伸个懒腰,“咄,做人至要紧舒服。”

  “你既然挂住明仔,走吧走吧。”

  “谁说我挂住他?他为什么不挂住我?”

  小玲懒洋洋数钞票,忽然看到钞票上的字:我有一颗寂寞的心。

  这是谁写上去的?怪坦白的。

  她把钞票藏好。

  周小玲是个小混混。

  她靠运气找生活二时在赌桌上出老千,一时在时装店高买,手紧时又到夜总会去客串几天小姐,只要有钱,什么都做。

  不过曾经有人叫她带一小包东西到东南亚,被她拒绝,“我不笨,”事后对姐妹说;“我知道那是什么。”

  姐妹笑她:“是呀,不然你已经退休了。”

  她也想过赚几千万退休,不过,到什么地方去找财路呢?

  离开方宅,她犹自喃喃自语:“我有一颗寂寞的心。”

  回到自己的公寓,小玲坐在沙发上,打传呼机号码找男朋友。

  半晌,那人覆电,却不是明仔。

  只听得小玲问:“你几时来?”

  对方笑,“有什么好处?”

  “我有钱。”

  “我并不等钱用。”

  “我长得美。”

  “算了吧你,几时轮得到你。”

  “大陈你别逼人太甚。”

  “我告诉你怎么办,你去菜市场买作料做一锅汤,汤好了再来找我。”

  电话挂断。

  小玲喃喃咒骂。

  片刻电话铃又响了,小玲凶神恶煞地问:“谁?”

  “周小姐,我,按摩的陆姑娘。”

  “来吧,正等你呢。”

  不消一会后瘦削的陆姑娘来到,小玲躺下,让她按摩酸痛的四肢。

  “真舒服,手势真好,贵些也值得。”

  陆姑娘苦笑。

  她曾经是一间医院的护士长,可惜她过去的资历不为这个重英文的大都会承认,只得上门替人按摩找生活。

  一小时下来,陆姑娘手指酸软。

  临走时她对客人说:“周小姐,你左胸好似有一粒硬块,我劝你去看看医生。”

  周小玲大惊失色,“什么?”

  “不要怕,例行检查,记得去。”

  周小玲不由得心酸,“陆姑娘,你倒是关心我,你有一副好心肠,”她摸出钞票,“欠你多少?”

  “本月一共五次,刚刚一千。”

  收到酬劳,陆姑娘告辞。

  这个五光十色,遍地黄金的都会并没叫她失望,辛苦归辛苦,她现在已薄有节蓄,儿子在美国读书,成绩不错。

  凭经验,陆姑娘几乎可以肯定周小玲胸前的肿瘤并非良性,可怜。

  可是大城市里可怜的人多得很,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,你不能老、你不能病,你甚至不能笨、不能丑,否则,真有得你受的。

  多少人站不住脚被淘汰出来。

  陆姑娘感慨万千回到家中。

  她只租人一间房间住,房东对她很客气,一向相安无事。

  “陆姑娘,方便的话,付付房租。”

  陆姑娘连忙掏钱。

  房东张老太数钞票时神色温柔,“唉,亲生儿不如近身钱。”

  房子由她先夫留下,三个儿子一年也不会回来看她一次,难怪她有类此嗟叹。

  租给陆姑娘,有个伴,放两年都不加”次租金。

  陆姑娘返房休息。

  张老太看到一张钞票上有字,她读过书,念出来:“我有一颗寂寞的心。”

  她苦笑。

  老太回到房里去读圣经。

  片刻有人按铃。

  一位青年女子熟稔地打招呼:“张老太,是我。”

  “呵,”老太太很高兴,“佟小姐,你来了。”

  佟小梅是义工,年轻、漂亮、好心肠。

  每星期她都来一次,帮老太太检查一下身体,她是个医科学生,平日已经够忙,可是仍不放弃帮忙别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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