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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


  “那么还等会签以,你应该有六十余岁,时日无多,快与我妈妈言和吧。”

  “真的,子都,你说得对。”

  我称赞她:“外婆,你这套西装好看极了,毕业舞会,我也要穿男装。”

  她也笑,“记住,要打开头发,用鲜色口红。”

  “外婆,有什么忠告?”

  她想一想,“慎交男朋友。”

  我哈哈大笑,“语气真像外婆,还有呢?”

  “记住处婆姓顾。”

  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”

  这时有人推门进房,我想拉住外婆,已经来不及,转瞬间她已不见,我生气,“讨厌,是什么人?”

  “是我,我们要拔队回家了,除非你打算在此过夜。”

  我睁开双眼,哎哟,是阎泰。

  “你睡了整个下午,此刻已是黄昏,我探过你几次,见你睡得香甜,没叫醒你,你仰着脸张嘴打鼾。”

  我大惊否认,“我没有,我没有。”

  他忽然吻我的手,“没有,没有。”

  痒痒地我连忙缩手。

  回程我精神好得很,在车厢与孩子们猜谜玩游戏,输得一败涂地,他们叫我“泰叔女友”。

  忽然有人说:“下雨了。”

  我同司机说:“小心驾驶。”

  “坐到前头来。”

  孩子们累了,通统睡下。

  天色已经黑透,车子高速飕飕在公路驶过。

  我问阎泰,“你对外婆认识多少?”

  “只知道外婆姓盛。”

  “还在世上吗?”

  “早已不在。”

  “外婆真是天下最亲的人,不少人由外婆带大。”

  “照说是,她是母亲的母亲,没有外婆就没有我们。”

  “可是我们往往对外婆知之甚少。”

  “子都,你有心事。”

  我不出声。

  路以小镇快餐店,他买了所有人食物派发,俨然队长模样。

  最后才送我,母亲的电话已经追到。

  我答:“已经在门口了。”

  妈妈披着皮大衣在门口等我,脸上哀愁,似老了十年。

  我过去轻轻说:“可是张家搬走了?随他们去。”

  她一时不愿进门,问我:“那时你新朋友?”

  我点点头。

  “子都,我刚接到消息,你外婆在加州去世了。”

  我大吃一惊,“你可要走一趟,我陪你。”

  啊外婆外我托梦。

  “我一人得了,后事她早有安排,我只需例行公事。”

  “外边凉,我陪你进屋。”

  她搓着双手,“明日一早我去订飞机票,我们早点睡。”

  我蓦然明白,外婆是向我辞行。

  我站在露台长远,脸上沾着雨水。

  母亲唤我:“从此之后,母亲想我一阵风,我想母亲在梦中。”

  人生真不容易,每个阶段都有苦处。

  我陪母亲到天亮,我坐在她身边看书,她没睡好,“够光亮吗?”她问,母亲就是这样,明知死后万事空,但只要有一口气在,就对子女喋喋不休。

  天一亮她就梳洗拨电话订飞机票,收拾简单行李,往飞机场出发。

  临走她说:“有人来访看清楚才开门。”

  “我完全明白。”

  下午,张加扬父子敲门,我没开门,在露台问:“有什么事吗?”

  “我们今天往东岸,新屋主下周搬入。”

  我高声说:“祝你们一帆风顺。”

  张先生问:“希汶呢?”

  “我外婆辞世,她到加州奔丧。”

  他们父子一怔,“呵,我们可以帮到什么?”

  我想说:快点走,愈快愈好,嘴里却虚伪地答:“你们顺风。”

  我不愿多说,缩回房中。

  他们走了,土耳其一行一笔勾销,这张姓男子明知不会久留,也不与老妈说明。

  傍晚,母亲的电话来了。

  “我午夜可以回来,真正事事可以向长辈学习,原来你外婆一早与有关方面联络妥当,付清所有款项,订明毋须任何仪式,医院一个电话去,他们已派员工全部做妥,全不劳小辈操心。”

  “是该这样。”我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
  妈妈说:“我回来一定照办,免将来你麻烦。”

  我还能说什么,“回来再讲。”

  稍后我看着张家父子由友人载走。

  深夜,母亲已回转。

  我轻轻问:“葬在什么地方,可有遗物?”

  她摇摇头,“有一小笔现金,已存入我户口,真没想到老人如此撇脱潇洒。”

  “我也讨厌仪式,死了还摆着给人看,多可怕。”

  “结婚请客也奇怪,这又不是大家可以一起高兴的事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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