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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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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恨镁光灯不停闪烁,她眼睛都花了。勤勤说:“哪里的土壤适合艺术,根部就可在该处生长,艺术家祖籍何处并不重要。” 勤勤看到身在后座的张怀德点点头表示赞许。 “文小姐,你觉得奥姬芙的风格如何?” “所有成名前辈的作品都值得尊重。” “没有成名的呢,哈哈哈哈。” “既然没有成名,我们之间没有接触,甚难置评。” “文小姐——” 张怀德站起来,“今天到此为止,大家散了吧,去把照片冲出来,呆会儿我们看录像带。” 勤勤怔怔的,下台来站着不动。 “你做得很好,”连张怀德都有点意外,“反应很快。” 勤勤抬起头来,“我觉得自己呆若木鸡,还需好好操练。” 张怀德大感快慰,“你愿意学习练习就好。” “我太幼稚,我以为画画只要把画画好。”勤勤低下头。 “时代不一样了,什么都需要包装,从前的画家可以住深山中,待后世花一千年去发掘他们的才华,现代人可负担不起如此奢侈。” 勤勤问:“下星期就去纽约?” “对。” “为什么赶得这么急?” “是檀先生安排的时间,对了,你有没有出过门?” “家父曾携我们母女环游过世界,是很久之前的事了,浮光掠影,不记得那许多,但是对几个美术博物馆的印象,是相当深刻的。” 张怀德忽然掩嘴笑。 勤勤莫名其妙,“我讲了什么好笑的事吗?” “你的口气似答记者,勤勤,招待会已经散了,松弛吧。” 勤勤这才尴尬起来,需要学的太多太多,不止学做画家,也学做人。 照片洗出来,张怀德同美容师商量:“头发还是放下来好,衬得脸容秀丽些,面颊上胭脂要换一种颜色,有一种金橘色试一试……勤勤,你有没有发觉你太爱皱眉头,切戒。” 勤勤偷偷叹一口气。 比做戏还累。 “没有那么坏吧?” 勤勤一转头,“檀先生。” 他来了,朝她会心微笑,勤勤心一动,莫非他是过来人? “你也试过这个滋味?”勤勤冲口而出。 檀中恕笑,“来,我们抽空去喝杯咖啡,别去理他们。” “张小姐会骂的。”勤勤吐吐舌头。 张怀德过来,“檀先生,请过来看录像带。” 勤勤不敢睁大眼睛,只自指缝间看自己:她有点呆,眉头皱得太频,时常伸手去摸耳朵,唯一的优点是英语说得不错。 唉,断不是明星料子。 张怀德看着勤勤,“没有时间喝咖啡了,是不是?” 勤勤巴不得有个地洞好钻进去。 第二三四天,勤勤不住在会议室练习,第五天,她一走进会场的姿态已经不同:冷静、孤傲、清秀的面孔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,动作伶俐,但笑起来的时候却出奇的甜美。 这时,全场人都认为她是可造之才。 勤勤在这几天内,平均每天只能睡六小时。 几次三番她想找杨光说几句话,实在抽不出时间。 就这样,水急风劲,勤勤号去得又疾又快,岸上的杨光瞬息间只剩下一个小小黑点。 远去了。 檀中恕每天都来看效果,他说:“可以了,太纯熟反而虚假。”看一看勤勤。 勤勤虽然发过誓不再问问题,终于还是轻问:“为什么是纽约?” 擅中恕轻轻答:“因为先知在本地历来不吃香。” 勤勤明白了。 “来,我们去喝那杯咖啡。” “去哪里?” “到了你就晓得。” 张怀德过来说:“明天上午十点钟的飞机,勤勤,司机八点钟接你。” 勤勤问檀中恕,“你与我们同行?” “他们应付这种场面绰绰有余,我不一定抽得出空。” 勤勤随他进电梯,檀中恕按了二十四字顶楼。 “也是我们的写字楼?” 檀中恕莞尔,勤勤好奇如一个小顽童,不问不欢。 “我住在阁楼。” “啊。” 勤勤犹疑了,与他上他家?这是独身女的禁忌,必须紧记。 檀中恕看她一眼,完全知道勤勤在想什么,但不出声。 十五年前,他乘这部电梯上二十四楼的时候,感觉全然相同。 真不相信这么多日子已经过去,彼时他也是个年轻人,胸怀大志,有野心,但没有门径,冒险到这层大厦来探路… 他没有成为一个成功的画家,但却变为举足轻重的画商。 檀中恕吁出一口气。 勤勤发觉他脸上那股忧郁的阴霾又升上来了。 电梯门打开,有下人出来迎接。 屋里绝对不止他们两个人。 檀中恕明明像是有话要说,始终没有说出来。 结果,喝咖啡真的成为喝咖啡。 勤勤缓缓地说:“檀先生真认为我的作品已经可以见人?” 他笑笑。 “艺评家目光尖锐。” “我想起一句老话:不会的,教人;会家,办事。” 勤勤一怔,檀中恕并不重视他们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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