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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四


  这类女孩子在大都市中多得数不清,本市起码有三十万名,但蓝宝长得特别美丽。

  她在很偶然的机会认得宗表哥,他立志追她,拿着信用卡买尽名贵的礼品来奉献给她,才三个月,她便答应跟他,那时候,她在美容院教按摩。

  婶母气得几乎爆血管,据蓝宝说,就是为看好玩,她才嫁阿宗,看看那五十多岁,体 重超过七十公斤的专横老太太能拿她怎么样。

  她转着咖啡杯,感喟的说:“不过阿宗最惨,几乎被家人赶出来,又断了他经济来源, 我是同情他,才同他分手,好让他回家。”

  我啼笑皆非:“他可以找工作,那里就像阿芒与茶花女了。”

  “一万数千,要来作啥?”没想到蓝宝口气那么大。

  “那么,你现在的生活如何?”

  “好得不得了,我刚自巴黎回来,下个月又去埃及。”她朝我眨眨眼。

  “同谁去?”我微笑问。

  “六月去东京则同阿宗。”她答。

  我也早猜到他俩藕断丝连。

  她侧头看看我,“你很聪明,比阿宗精灵一百倍。”

  “所以你不会爱上我这样的人,尽避我们两兄弟都姓范。”

  她立刻答,“像你这样的性格,也不会轻易爱上人。”

  喝完咖咪,我把她送回家,她住在草莓山的洋房,此刻想必有人上门替她按摩,她不必做任何事了。

  我觉得宗表哥是个妙人,自助这么斯文、听话,品学兼优,规规矩矩,烟酒不来,是我们小一辈中模范生,大人叫他坐便坐,叫他站便站。可是后来他背叛得多彻底。

  我莞尔,真幽默。

  我回到范宅,派对还没有散。

  妈妈瞪着眼问我:“你同那女子到什么地方去了?”

  我想说去风流,又不敢,只得答:“把她送走,免得尴尬。”

  妈妈狠狠说:“这种女人,近不得!“我不相信耳朵。妈妈一直保养得很好,五十多岁,看上去如四十多岁人,衣着摩登,谈吐文雅,但不知怎地,如今为着针对篮宝,口吐老虔婆语录。

  阿宗过来同我说:“谢谢你,约翰。”

  我拍拍他肩膊,“她很可爱。”

  “我知道你会同情我。”

  我不响。

  他无法照顾蓝宝,自身又陷入窘境,是她想出这个办法:他回家来继续做其大少爷,她在外头做,名日分手,其实比以前更接近。

  不过阿宗是痛苦的,他不能单独拥有蓝宝。

  蓝宝倒不在乎,或老她掩饰得好,我不清楚。

  妈妈那夜还在说:“幸亏离了婚,阿宗还可以从头来过。”

  我问:“是无条件分手?”

  “怎么会,听说你叔父还是花了钱的。”

  “多少?”

  没见提起,吃了哑巴亏,折了威风,自然不说,你那叔父……阴沟里翻船……当年与你父亲争遗产那个狠劲也不要去说他了,气也气死,吓也吓死,都说现眼报……”

  我微笑说:“妈妈,你老了。”

  我同阿宗说:“或许你可以带着她到外国去,我记得你们一家都用外国护照。”

  “她不愿去,说无聊。”

  真是个奇女子。

  “在这里要什么有什么,爱怎么玩就怎么玩,到外国守在屋子里煮饭洗衣看电视,她不习惯。”

  “你们两个都已被这富庶的社会宠坏。”

  阿宗不出声。

  我听说叔叔叫他再婚,介绍许多女孩子给他。

  “不。”他说。

  他解开衬衫钮扣,给我看他挂着的项链,与蓝宝那条一模一样,写着BABY BLUE。

  这对夫妻,不知可怜抑或可笑。

  他廿五,她才廿一。

  “她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名字?”

  “她母亲希望她有一双蓝宝似的眼睛,小时候,人们叫她蓝宝宝。”

  嘿。

  “她母亲做什么工作?”

  “一间英资洋行里做女秘书。”

  “她现时在哪里?”

  “心脏病去世,才活了三十五岁。”

  又是一个故事?在那个年代,女郎们都穿高领子窄身旗袍,且有衬裙,都镶狗牙花边,一蹲下,看到两层袍叉。

  “她父亲?”

  “回国去了。”

  “哪个国,英?葡?”

  “不知道,他是香港出生的。”

  “蓝宝自幼生活并不不好过。”阿宗说。

  “可以想像得到。”

  “她曾经报名竞选香港小姐。”

  “没选上?”

  “没有?”

  “她样子太野。”

  “她自己也这么说。”

  “你们打算一直这样下去?”

  阿宗摊摊手。

  蓝宝同一个商人走得很近,半山洋房由他租给她住,五万元一月租金,还供她用两部车。这件事很公开,范家每个人都知道,人家为着表示大方,当面一字不提,背后当然先是咒骂,后又称善,刻薄的叔叔终于碰着定头货,丢尽脸。

  她随商人去了埃及,阿宗便很低沉,开始喝酒。

  我去打听过,那商人相当殷实,对蓝宝很好,他在韩战期开始发迹,做出入口,卖巧克力及车辆给美国人运到南韩,赚了一大笔,继而买许多房子,眼光很准。在本市虽无名气,但实力不下于范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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