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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四


  不是我。我不需要大人照顾。大人七点半起床,我也要七点半起床,大人十二点正吃午饭,我吃不下也要吃。大人肩着的老佣人,动不动给新媳妇看面色。

  不不不。

  “我真是说不服你?”

  “成辉,你又何苦要说服我?”

  “我已深深爱上你。”

  “呵?什么时候发生的事?”我讶异,”我以为咱们是君子之交。”爱,真是的。

  “气死我。”他摇摇头。

  我温和地说:“气死你我才不想,谁送玉簪花给我呢?”

  他也微笑,“你还要与我斗到几时?”

  我不肯答。

  “我知道你是个顶顶聪明伶俐的女孩子,可是这么功心计,又是为了什么?”

  我假装没听见。

  “我不会亏待你的,纫玉,你何必担心?”

  我翻阅杂志,索性装到底。

  “一定要搬出来住,一定要让你工作,还有什么?当然,不得逼你做生孩子机器,是不是?”

  我抬起头来,即使是有了这些自由,我的牺牲也还是很伟大的。三个嫂子!当然,都是落落大方,礼貌客气有教养的女人――一如果你是她们普通朋友的话。做了亲戚,恐怕就不是这样了,恐怕眉梢眉角就叫人受不了。

  女人,我知道女人的通病,我自己是女人,我就有这些通病。

  我不能不见她们,到底是亲戚。在一间公司里,新来报到尚且要受同事欺侮,别说是大家庭,除非总经理;老爷奶奶特别赏识我,但我又有自知之明,我不会吹捧拍马。时间一久,新鲜一过,恐怕不大受欢迎。

  况且他们周家怎么会让媳妇抛头露面地出来做事?

  要做也可以,装模作样开家精品店,叫媳妇去看看橱窗设计,到巴黎出差做买办之类,弄得不好,关了门从头来过,三十年也创不出事业来。

  到时身体懒了,朋友全部疏远,也只得听他们摆布。

  我叹口气。

  看到成辉迫切盼望的样子,我不是不心动;但蜀道实在难走。

  要我扔下现在的一切,去走条不知名的路,实在难以取舍。假如在刚刚毕业的时间遇见他,又还好些。

  这样拖下去,过不了很久,成辉就会转头舍我而去。多么好的机会,放弃可惜,他为人正直刚毅,有很多优点,以后未必碰得见这么好的男人。但若果不论争取的嫁蛤他,将来一定后悔。

  我怎么也不会习惯同老爷奶奶,六个兄嫂,四个女佣,两个男工,两个司机,以及四个孩子一起住,老天处老天。连丈夫在内,二十二个人!

  “纫玉,说话呀。”

  “我无话可说。”相对无言。

  不但他烦、我自己也觉得烦。

  上下班除外,多余的时间我给这件事搅得很累。回到家什么都不想做,变得很内向。

  约会又疏落起采,当花柬不再到达的时候,我已明白友生了什么事。

  如果我会加人周家成为他们的附属品,他们会考虑,要成辉出来与我一起奋斗,过新生活,那是没有可能的事,成辉也没有这个勇气。

  物以类聚。我们冷了下来,这样过了一个月。

  一日上班,发觉同事们头碰头在议论纷纷,一见到我。立时静止。

  这分明是在说我。

  我有什么值得被人说的地方?

  还不是周成辉。发生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?

  终于有人忍不住,拿了一本秘闻周刊来放在我桌子上,何:“这是真的吗?”

  我低失一看:大字标题:“林美娟嫁周成辉”。

  我同:“林美娟是谁?”

  “宝岛歌后。”

  “周成辉是谁?”

  “你的男朋友呀!”

  “我从来没有一个男朋友叫周成辉。”我笑,“你们弄错了。”我几时承认过。

  “嗄?”只好出去。

  我伏在桌子上。原来如此,长叹一声。

  “我很有失落感,算算日子,相识至今,有八个月光景。人家说这段时间内最适宜结婚。诚然,但他并没有等我,我也没有迁就他,就这样告一段落。

  我控制得很好,在写字楼胡混一日,下班到停车场,看见周成辉在那里等我,他是故意要见我。

  “恭喜。”声间比我想象的还要平静。

  “是爸妈的意思。”他说。

  我点点头,什么借口都是一样的。

  “我换了一家公司做事。”他说。

  以后见不到面了。今天是最后一次。

  “我们可以通电话。”

  可以吗?还可以吗?真的?我又微笑了。

  “再见。”我坐进车子内。

  “再见。”他说。

  萍水相逢,两人都太过吝啬,不肯付出感情。

  于是事情过后,各散东西。城市人的感情,原应如此。

  我是天上的一块云,偶年投影在你的波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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