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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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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?” “玛丽,”我急急说:“我们出来吃顿饭可好?” 她任一怔,“什么时候?” “今天,”我恳求她,“今天好不好?” 她迟疑,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邀请她。 “好吧。” “我来接你,准七点,你没有搬家吧?” “没有,再见。” 我松一口气。 并不是太难,只要勇气,一点点的勇气。 今天晚上,她会对我说什么?我又该对她说什么? 此刻我的心情非常矛盾,倒不是紧张,而是有种忍不住眼泪的感觉,我怕一见到玛丽,会得忍不住哭出来。也许这眼泪已经忍了六个月。 七点正,我驾车到她家去,一按铃,她就来应门。 我手中提着花,她不得不让我进去放下花束。 她那细小的公寓仍然维持得整洁万分,只不过多了几件摆设。 我轻轻地说:“这张画我没见过……还有这盆花,咦,换了套新唱机。”玛丽礼貌地微笑。 我坐在我惯坐的沙发上,几乎不想起身,只觉无限安全及舒适。 她问:“不是请我晚饭?” 我搭讪地站起来。 “你瘦了。”她忽然说。 我忍不住,“玛丽,我想念你,自从我去了之后,你没有……没有找到男朋友吧?” “哪里这么容易?说找就找?”她感喟地说。 “那么……” “你呢?” “到处乱约会,唉,别说了。” “那时候,我们吵得很厉害。”玛丽说。 “因为你老跟别人出去。”我抱怨。 “出来做事的人,怎么会没有应酬?” “我就没有。” “谁象你这么牛性孤拐?” “看,就是这样你开始人身攻击,一发不可收拾。” “又赖我?”玛丽笑。 我也笑了,索性躺在沙发上不动。 “早知你这样,不如约在餐室见面。” “玛丽,我们不如和好如初。”我伸出手去。 “又分又合,叫人笑话。” “人怎么想,谁在乎呢?” “你就是这样放肆。” “玛丽,我们结婚吧。” “你想清楚了?不是最不喜束缚吗?” 我只是笑。 玛丽叹口气,“你这孩子脾气,多早晚才改呢?你又几时长大呢?” “我早已长大了。”我说。 她矜持地转过身去。 我连忙说:“我们出去吃了饭再说。” “什么胃口都没有了。”她抗议。 她去取外套,我跟进房去。 她嗔道:“干什么?” 我俊傻地看着镜内的她,贪婪地欣赏她的倩影。 我说:“看见你就满足了。” 她又叹口气,顺手拾起化妆台上的一只耳环,咕哝地说:“不知如何掉了一只,再也寻不回来。” 我心立刻一跳。 耳环。 我连忙停睛看。哎哟!果然是它!得来全不费功夫。 “你把这副耳环借过给别人配戴?” “没有哇,”她说:“一直是我自己戴,这么贵的东西,我是下一个狠心买的,做得那么辛苦,不想刻薄自己。” “那么,”我小心翼翼地自口袋中取出另一只,“请问,这一只是如何落在我枕头上的?” “原来落在你家!”玛丽欢呼,“快还给我。” “不可以,”我心中一团团地怀疑,“来,告诉我,快告诉我,你的耳环怎么会在我家出现。” 她坐在床沿,‘还说呢,上星期六,谁在的士可喝醉酒大呼玛丽?” “你?”我指着她,“你也在场?” “我当然在场。” “太巧了。”我喃喃说。 “看见你那个模样,我只好抛下朋友送你回家,你醉得不醒人事。” “你是什么时候走的?” “我放下你就走,”她脸红,“不然还等天亮?你足足有一千公斤,拖不是,拉不是,若没有看门的老先生帮忙,不知如何是好,我还以为耳环就是在挣扎的时刻失落的。” 我把耳环还给她,“看,一切都是注定的,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 玛丽戴上耳环。“有什么好告诉的?不过是看在旧时份上吧。” “看在我醉后还频呼你的名字份上吧。” 她微笑,“不然谁答应跟你出来吃饭?” “玛丽,我们别再拖下去了。” 我与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。 一切都那么奇妙。如果那天不去的士可,没喝醉,我与玛丽之间就完全没有挽回,她不会相信我仍然爱她,而都市人之爱是很少刻骨铭心的,总会渐渐淡忘。 但是她在我处留下一只耳坠。 这就是俗语所说的缘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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